庄家,或者说“the house”(房子),并不“参与”赌局。这个词的精髓,恰恰在于它的“非参与性”。
在赌场里,庄家不是赌客。他不押注,不猜大小,不关心哪张牌会翻出来。他只是规则的化身,是概率的具现,是那个稳稳坐在桌子尽头,永远微笑、永远冷静、永远只收钱不赔钱的“存在”。
赌客们在赌输赢,而庄家只在赌“概率本身会如常运作”。
以经典的股票交易为例。
市场上有无数的投资者,有散户,有机构。他们互相买卖,有人赚钱,有人亏钱。他们是赌桌上的“玩家”,他们的输赢,取决于市场的波动和自己的判断。
那么,谁是这场巨大赌局里的“庄家”?是那个掌控着最高权力的政府吗?不是。是那些能影响市场走向的巨型资本吗?也不是。
真正的庄家,是那个提供交易平台、制定交易规则、并从每一笔交易中抽取手续费的“证券交易所”。
交易所本身不买卖股票,它不关心今天这只股票是涨停还是跌停。它只关心一件事:今天市场的交易量有多大。只要有人在交易,无论他们是赚得盆满钵满,还是亏得倾家荡产,交易所都能稳稳地从每一笔交易中,抽走那笔雷打不动的手续费。
玩家有输有赢,但庄家永远在赚。
很多时候,【幻想】的任务描述虽然总喜欢写些虚头巴脑、充满诗意的文字,但这些文字往往在最核心的概念上,是极其精确的。
「在这场游戏中,你不是参与者,你是规则的制定者,是永远的赢家。」
林天鱼反复咀嚼着这句描述。他之前的思路,完全跑偏了。
他把重点放在了“永远的赢家”上,于是他动用了自己那不讲道理的幸运值,确保了自己在牌桌上的全胜。但他却忽略了最关键的前提——「你不是参与者」。
所以,林天鱼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他把自己也当成了一个“玩家”,一个坐在赌桌上的“参与者”。他试图用玩家的逻辑,去完成一个属于“规则”的任务。
发牌、出牌、赢牌——这一切行为,都让他深陷于“赌局”之中,而不是凌驾于其上。
真正的“庄家”,不该坐在赌桌上。
经江心月这么一点,林天鱼脑子里那根弦“啪”地一下就接上了。
他再回头去看那条任务描述,是他自己先入为主,把自己也算进了那“三名个体”里。
【幻想】系统甚至在这里还给了一层更隐晦的提示。正常的职业者,完全有可能主等级已经升到了50级,回头再去做20级的职业进阶任务。可任务要求里,根本没提对他这个【赌徒】本人的等级有任何要求。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的等级不重要,你不是玩家,你是裁判。
“可是这该如何做呢?”林天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星球上,能被他拉来当“玩家”的50级存在,满打满算就只有威廉和克洛伊两个人,离任务要求的“三名”,还差一个。
把利亚姆那个20级的【赌徒】抓过来,临时用神奇糖果给他催肥到50级?先不说那小子愿不愿意,光是那海量的经验消耗,就足以让他肉疼好一阵子了。更何况,这颗星球上剩下的Npc,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些歪瓜裂枣,连个能打的都没有。
刚刚才想通了一层,林天鱼又一头撞上了另一堵更厚的墙。他有些无奈地瘫回椅子上,感觉自己就像个刚解开一道谜题,结果发现答案需要用到一种自己根本没有的工具。
“不要急嘛,任务这东西随缘,”江心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好笑,“再说了,等出了副本,花积分找几个靠谱的学长学姐,甚至直接去请教导员或者教授,让他们陪你玩一局不就行了?你是不是在这里当‘球长’当久了,都忘了咱们还是学生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绕到林天鱼身后,把下巴轻轻搁在了他脑袋上,然后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捏住了他那张写满了“郁闷”的脸,像揉面团一样,毫无章法地搓了起来。
京城大学城里,50级以上的高年级生和研究生一抓一大把,随便拉几个来打个牌,还能顺便刷点人情。至于教授和导员们……虽然他们可能不太愿意陪学生玩这种“不务正业”的游戏,但只要价格给到位,积分砸得够狠,别说打牌了,让他们cosplay荷官都没问题。
“唔……你……放手……说……说话……不清……了……”
“就不放,”少女的语气里满是得逞的笑意,“谁让你刚才愁眉苦脸的,看着就欠揉。”
忽然,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
“对了,高强的那些‘奏折’你看了吗?”
“你是说他那堆土豆培养流水账吗?”林天鱼下意识地回答,语气里还带着点被揉搓后的含糊不清。
江心月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狠狠地往左右拉扯了一下他的脸颊。
“一点都没看是吧?!”她气鼓鼓地说道,“别人好歹触发了一个奖励很特别的支线任务,还专门写了报告上来,结果你连问都不问一句!”
“唔……我……我错了……”
片刻后,少女终于玩够了,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林天鱼揉着自己那两边发烫的脸颊,嘴里小声嘟囔着“脸都被你揉大了”,一边不情不愿地打开了【幻想】面板。
说来惭愧,这几天他要么在忙着刷经验,要么在跟江心月搓探测车,下面那些部门递上来的报告,他确实一篇都没看。
特别是高强那边,之前一直都是些关于土豆育种、化肥配比、病虫害防治的流水账,枯燥得要命。他干脆在系统里设置了个规则,凡是来自高强的文件,一律自动标记为“已读”,眼不见心不烦。
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在那堆早已被系统自动归档的“已读”文件夹里,翻找了起来。
《b-13号工地最新水泥标号审核报告》……已阅。
《E区部分囚犯心理健康动态评估》……已阅。
《关于在中央广场增设公共长椅以提升市民幸福感的提案》……已阅。
在翻过了十几份充满了官僚主义气息的无聊文件之后,他总算是找到了那份来自于农业委员会,标题有些与众不同的报告。
《关于“息壤”项目启动及初步勘探计划的紧急申请》。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词上。
“息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