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急了,顺手就从自己工具袋里(他出门习惯性带着个小挎包,里头装着常用工具)掏出一把最大的活动扳手!这是他平时干活吃饭的家伙,沉甸甸、冷冰冰。
“妈的!给脸不要脸!”瘦高个见状,狞笑着挥着砖头扑上来。
二蛋不会打架,但常年抡扳手干活,手上有把子力气。他下意识地抡起扳手格挡!
“铛!”一声脆响,砖头砸在扳手上,震得二蛋虎口发麻。
另一个家伙从侧面扑过来想抱他腰。
二蛋反手一扳手砸在那人肩膀上,那人“哎哟”一声惨叫蹲了下去。
瘦高个红了眼,又扑上来。
混乱中,二蛋只顾着挡开砸向自己和苏梅的砖头,没留意脚下有个坑,身子一歪。瘦高个瞅准空子,砖头带着风声就朝他脑袋砸过来!
“二蛋小心!”苏梅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从后面推了二蛋一把。
二蛋一个趔趄躲开了要害,但那砖头边缘还是狠狠擦着他的额角划了过去!
一阵剧痛!温热的血立刻顺着额角流了下来,糊住了他一只眼睛。
“二蛋!”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
二蛋抹了把脸上的血,眼睛也红了。他娘的!抢粮还打人!他咬着牙,抡起扳手不管不顾地朝着瘦高个猛抡过去!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那扳手又沉又狠,瘦高个被他这不要命的劲头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另外两人见挂了彩,也有点怂了。
正好这时,远处传来几声吆喝,像是有人往这边来了。
“妈的!晦气!走!”瘦高个骂了一句,招呼两个同伙,狼狈地钻回破墙垛子后面,跑了。
二蛋拄着扳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额头的血还在流。苏梅冲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抖得厉害,按在他的伤口上。
“二蛋同志!你怎么样?流了好多血!”她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没……没事儿,皮外伤。”二蛋吸着冷气,感觉脑袋嗡嗡的,“你呢?没伤着吧?”
苏梅摇摇头,看着他被血糊了半边的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都怪我……要不是我让你来……”
“扯淡!能怪你吗?怪那帮孙子王八蛋!”二蛋咬着牙,试着动了动胳膊腿,还好,除了额头疼,别的地方没事。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还紧紧攥着的扳手。
咦?不对。
他把扳手举到眼前,就着微弱的天光一看——那扳手的金属手柄靠近敲击头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显然是刚才格挡和猛抡的时候,受力过猛,到了材料的疲劳极限,差点就断了!
“好家伙……”二蛋嘀咕一声,这玩意要是刚才断了,自己可就真悬了。
苏梅看着他对着扳手发呆,又急又怕:“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扳手!得快去医院!”
“不去医院,浪费钱,回家让我妈弄点香灰摁上就行。”二蛋浑不在意,反而把那条裂纹指给苏梅看,“苏梅你看,这扳手,刚才要是再多用一点劲,估计就得从这儿断喽。”
苏梅又气又急,都这时候了,这人怎么还惦记他的破扳手!可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听着他认真的语气,又莫名有点想笑。她没好气地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条毛线围巾(天气暖和了,她只是习惯性戴着),三两下拆开线头,抽出一股毛线,又小心地用手帕给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把伤口缠住。
“什么断不断的!先包上止止血!”她的动作很轻,带着姑娘家特有的温柔。
二蛋看着她低头认真给自己包扎的侧脸,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肥皂味儿,突然觉得额头好像没那么疼了。他鬼使神差地,把那只差点断裂的扳手递到苏梅面前。
“苏梅,”他声音有点哑,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这扳手,刚才崩掉之前,我估摸着……起码承受了得有一千四百二十牛·米的扭矩。”
苏梅包扎的手一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没听懂:“啊?什么……牛米?”
二蛋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亮得吓人,指着那扳手上的裂纹,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说,它失效前扛住的最后那点劲儿——**”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着苏梅的眼睛。
“**……差不多就像我现在,稀罕你(喜欢你)的那股子抗压值。**”
空气突然安静了。只剩下远处隐隐约约的狗叫声和风吹过破墙头的呜咽声。
苏梅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像是天边最后那抹晚霞,全都落在了她脸上。她愣愣地看着二蛋,看着他还在渗血的额头,看着他手里那柄带着裂纹、脏兮兮却救了她(和他自己)的扳手,听着这句用最“雷二蛋”的方式、夹杂着技术名词的、笨拙又滚烫的话。
她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低下头,手指飞快地把绷带最后打了个结,手指尖微微发抖。
然后,她一把抓过那只冰冷的、带着裂纹的扳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像是攥着一件什么绝世珍宝。
她抬起头,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
“这毛线强度……够不够绑你一辈子?”
这回,轮到二蛋愣住了。他看着姑娘羞红却勇敢的脸,看着被她紧紧攥着的破扳手,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那扳手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卡住了。
他咧开嘴,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却笑得像个傻子:
“那……那得看你这毛线,疲劳极限咋样了……”
苏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又冒了出来,她赶紧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远处,传来徐兰和几个邻居举着手电筒、焦急的呼唤声:“二蛋!苏干事!是你们吗?咋还不回来啊——”
昏黄的灯光晃动着,由远及近。
二蛋脑袋上缠着那圈格格不入的毛线绷带,和苏梅俩人推着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刚摸黑蹭到胡同口,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束手电光晃得睁不开眼。
“哎哟我的祖宗!你可算回来了!”徐兰带着哭腔的嗓门先到了,紧跟着人就跟一阵风似的扑到跟前,后面还跟着七八个邻居,都是举着手电、拿着棍棒家伙什出来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