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真成了？！”一股狂喜像开水壶里的蒸汽，直冲天灵盖，他差点没憋住乐出声来。他赶紧捂住嘴，左右瞅瞅，跟做贼似的，可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恨不得现在就翻进去，可大清早的，人来人往，他好歹也是个刚得了奖章的人，得注意影响。
他强压着心里的激动，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脚下跟踩了棉花似的，轻飘飘的。啥技术难题，啥0.01毫米，跟这事儿比起来，那都不叫事儿！苏梅看懂了他的“永动机”，还回了“爱”！这简直是他技术生涯里最牛逼的一次通信实验！
可这好心情，刚进97号院门，就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院里气氛有点沉。老爹雷大炮没像往常一样摆弄他的工具，而是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母亲徐兰在屋里收拾碗筷，动静比平时大了不少，盆碗磕碰叮当响。大妹雷小玲坐在小马扎上，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一声不吭。连平时最闹腾的小妹雷小燕，都感受到这股低气压，乖乖趴在桌子上画小人，不敢瞎闹腾。
“咋…咋了这是？”雷二蛋那点飘飘然瞬间被拍回了地面，小心地问道。
徐兰把抹布往盆里一撂，没好气地说：“咋了？开会！家庭会议！就等你了！”她说着，从里屋拿出个小黑板，挂在了堂屋墙上。黑板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划着几行字：
| 事由 | 谁提的 | 卡在哪了 |
|---------------|-------------|--------------------------|
| 1. 买房 | 徐兰 | 钱够，政策风险太大！ |
| 2. 小玲升学 | 雷大炮 | 高中好？中专好？钱够不？ |
| 3. 二蛋结婚 | （默认） | 宿舍？院里？咋弄？ |
雷二蛋一看这阵势，头皮有点发麻。得，比厂里技术攻关会还复杂。
雷大炮磕磕烟袋锅，率先开了腔，嗓门闷闷的：“先说小玲的事儿！闺女争气，考得上高中！可高中三年，学费、嚼谷，那是笔大数！考大学？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万一考不上，出来工作都难找！要我说，不如上中专！包分配，出来就是干部身份，旱涝保收！”他看向小玲，“闺女，爹不是不供你，是得想想往后…”
小玲猛地抬起头，眼圈有点红，声音带着倔强：“爸！我知道咱家情况…可…可我想试试！我们老师说了，我成绩有希望的！”
徐兰叹了口气，接过话头：“希望希望，希望顶饭吃啊？老大嫁得远，眼看二蛋也要成家，底下还有俩妹妹，哪哪不要钱？是，二蛋这次是得了奖章，长了工资，可那才几个子儿？买房的事儿我更愁！我攒那点体己钱，加上咱家这些年的积蓄，凑吧凑吧，够在胡同里踅摸个小院了。可政策呢？现在不让私人买卖房屋！黑市交易？街道办天天宣传那是投机倒把！抓着了就得进去！前院你王叔，多老实个人，就想给儿子换间房，偷偷摸摸找人买了，结果咋样？让人举报了！房没了，钱罚了，人现在还关着呢！这风险咱担得起吗？”她越说越激动，手指头差点戳黑板上。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雷大炮吧嗒烟嘴的声音和小玲压抑的抽泣声。
雷二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那点因为“爱情电路”通畅带来的喜悦，被这沉甸甸的现实压得结结实实。他清了清嗓子：“爸，妈，小玲，先别急。光吵吵没用，咱得分析分析。”
他拿起粉笔，走到小黑板前，像在厂里分析技术难题一样。
“先说买房。”他在“政策风险”下面划了条线，“妈说的对，王叔就是例子。1960年，上头明令禁止私房交易，这不是闹着玩的。咱不能为个房子，把全家搭进去。这风险系数，太高！优先级得往后放。”他在“买房”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徐兰张了张嘴，没再反驳，只是叹了口气。
“再说小玲上学。”二蛋转向第二项，“爹考虑的有道理，中专包分配，稳妥。但小玲想上大学，也没错。”他看向小玲，“你别光哭，咱算笔账。”
他在黑板上写下“中专”和“高中”。
“中专，三年，有补贴，花销小，毕业就是技术员，工资大概这个数。”他写了个数字。“干到退休，总收入大概是这么多。”
他又在“高中”下面写：“高中三年，学费生活费，是这个数（他写了个更大的数字）。考大学，录取率不到三成。考上了，四年大学，开销更大。毕业出来，工资起点高些，但晚了四年工作。”
他开始列简单的算式，把预计的支出和收入都粗略地摆出来。
“瞅见没？”二蛋指着黑板，“就算考上大学，多挣的那点工资，刨去多花的七年时间和开销，长远看，优势不一定有想象那么大。而且，这还得建立在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前提下。万一考不上呢？高中毕业，可不好找活儿。”
小玲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数字，愣住了，她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雷大炮凑近了看，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还是数据说话明白！”
二蛋最后说：“所以，依我看，小玲成绩好，上中专，选个好的机械制造或者无线电专业，将来前途不见得比大学生差，还稳当。咱家的压力也小很多。”他看向小玲，“妹子，哥不是不让你追梦，是咱得现实点。学好技术，到哪都饿不着。这世道，靠手艺活着——不寒碜！”
小玲看着二哥认真的表情，又看看黑板上的“账本”，沉默了半晌，用力点了点头，抹了把眼睛：“哥，我听你的。我…我选中专。”
徐兰松了口气，心疼地揽过闺女。
“最后，说我结婚的事儿。”二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厂里技术科给我分了间小宿舍，虽然不大，但收拾收拾也能住。苏梅…她也同意先住那儿。就不给家里添麻烦了，还能省下钱紧着小玲上学。”
雷大炮和徐兰对视一眼，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有点酸楚。孩子太懂事了。
“那…那就这么定了？”徐兰看向当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