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星期天,二蛋拉着雷大炮当顾问,开始动手。材料都是现成的:厂里废料库找来的薄铁皮边角料,维修组淘汰下来的一段细铜管,还有家里以前剩下的耐火泥。
爷俩在院里叮叮当当忙活起来。雷大炮不愧是七级钳工,手艺没得说,裁剪铁皮、敲打卷边,做得又快又规整。二蛋主要负责设计、计算铜管缠绕的圈数和间距,还有进出口的安装。
徐兰和俩闺女负责端茶送水,顺便看热闹。
“这儿!这儿缝隙大了,糊点泥巴封严实!”
“爹,您轻点敲,那铁皮薄!”
“进风口开大点!没风咋换热?”
爷俩一边干一边吵吵,院里好不热闹。
隔壁张婶扒着墙头看:“兰子,你家这又是弄啥哩?给烟囱穿棉袄啊?”
徐兰笑答:“二蛋瞎鼓捣,说能烧热水!”
张婶咂咂嘴:“能成吗?听着挺玄乎。”
忙活了大半天,一个丑丑的铁皮套子总算包在了烟囱中段,铜管也盘好了,用卡子固定着。一头接了个旧水桶,放在高处,一头通到屋里一个大搪瓷盆里。
点火试炉!
炉火升起来,烟囱很快热了。一家子人都围在屋里那搪瓷盆边上,眼巴巴瞅着。
开始没动静。过了一会儿,用手一摸那铜管出口,好像……有点温乎?
又过了一会儿,竟然真的看见一丝丝热气冒出来了!
再过十来分钟,用手一试,嘿!烫手!真热了!
“成功了!”二蛋兴奋地一挥拳头。
雷小燕赶紧兑了点凉水,试了试:“妈!真热了!能洗脸了!”
徐兰也试了试,喜笑颜开:“哎呦!真行!这以后做饭就能带着烧水了!”
雷大炮摸着那微微发烫的铁皮套子,看着铜管里缓缓流出的热水,脸上笑开了花,感叹道:“老子在轧钢厂烧了一辈子钢,那余热回收的大道理听多了,没成想,临了临了,让我儿子用这土法子,给家里灶台用上了!值!”
一家人正高兴着,就听见隔壁墙头有人喊。
“二蛋!二蛋兄弟!”
抬头一看,是傻柱,扒着墙头,探着个脑袋,鼻子一抽一抽的,好像闻着味了。
“嘛呀,柱哥?”二蛋问。
傻柱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还冒着热气的铜管出口:“我听见你们这热闹半天了……这玩意……真能出热水?”
“啊,咋了?”
傻柱舔着脸笑:“那啥……商量个事儿呗?帮哥们儿也弄一个?就照你这样式!我那儿……我那儿灶台烟囱也挺烫手的!”
二蛋乐了:“柱哥,这玩意儿可不白做,费料费工夫。”
“知道知道!”傻柱赶紧说,“不让你白忙活!三顿!不,五顿红烧肉!哥们儿亲自下厨,肉管够!咋样?”
看来这热水器的诱惑,对厨子来说更是难以抵挡。
二蛋和家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成吧,看在红烧肉的份上!”二蛋冲墙头喊道,“不过材料你得自己踅摸去!铁皮、铜管、卡子,一样不能少!”
“得嘞!谢了兄弟!明天就找料去!”傻柱高兴地缩回脑袋,估计是琢磨红烧肉和找材料去了。
院里,徐兰已经开始盘算着用热水洗衣服省多少事了。雷大炮背着手,围着那土造热水器转圈,琢磨着还有哪里能改进改进。
二蛋看着那缓缓流淌的热水,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
这技术,从厂里来到家里去,让爹妈妹妹少挨点冻,比啥专利奖金都来得实在。
天儿冷得邪乎,哈口气都带白烟。可轧钢厂大礼堂里头,倒是热气腾腾。红旗招展,横幅高挂,上面写着“红星轧钢厂年度技术革新表彰暨职称晋升大会”。
底下黑压压坐满了人。二蛋坐在技术科的区域,穿着徐兰特意给他熨得平平整整的蓝布工作服,心里头有点说不上的滋味。旁边陈小兵比他还紧张,手心都在裤子上蹭了好几次。
台上,厂领导挨个讲话,总结过去,展望未来,都是些车轱辘话。底下有人打哈欠,有人小声唠嗑。
直到工会主席拿起一份名单,清了清嗓子:“下面,宣布本年度首批初级技术员职称晋升名单!”
礼堂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这可是关系到真金白银和面子的大事。
“……一车间,王志强……三车间,刘淑芳……技术科,”主席顿了一下,目光往这边扫过来,“雷二蛋!”
名字念出来,二蛋心里那块石头咚一声落了地。旁边王工笑着拍了拍他胳膊。李建国几个也投来羡慕的眼神。陈小兵更是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比他自己得了还高兴。
“请念到名字的同志,上台领取职称证书!”
伴随着不算很响亮但足够热烈的掌声,二蛋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走上台。厂长亲自把那个深红色塑料皮、印着金色国徽和“技术员证书”字样的本本递到他手里,又拿出一枚崭新的、锃光瓦亮的厂徽。
“雷二蛋同志,恭喜啊!”厂长笑着和他握手,“年轻人,有想法,肯钻研,前途无量!继续努力!”
“谢谢厂长!我一定继续努力!”二蛋接过证书和厂徽,感觉那红本本有点烫手,沉甸甸的。
下台的时候,他看见台下人群里,雷大炮不知道啥时候也挤进来了,正抻着脖子往台上看呢。见他下来,老爹那张平时总是板着的脸,此刻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了一起,眼神里的光,比厂徽还亮。
大会一散,雷大炮就挤了过来,一把抢过二蛋手里的证书,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头在那塑料皮上摩挲着,好像那是啥了不得的宝贝。
“好!好小子!”雷大炮嗓门大,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真给我老雷家长脸!比你爹强!你爹我熬了十几年才考上七级钳工,你小子这才几天?就当上技术员了!”
二蛋有点不好意思:“爸,您那是真手艺,我这……还差得远呢。”
“不一样!时代不一样了!”雷大炮大手一挥,把证书小心地塞回二蛋手里,然后郑重其事地从自己旧工作服胸口把那枚磨得有些发白的厂徽摘了下来,仔细别在了二蛋崭新工作服的同一位置。
“这枚旧的,跟了我小二十年了。”雷大炮声音有点哑,手有点抖,但动作很稳,“今天,给你换上新的!戴着它,就得对得起它!对得起技术员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