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若心怀着激动与忐忑的心情,走进了红星轧钢厂那高大的厂门。入职手续办理得出奇顺利,人事科的同志显然已经接到了通知,态度客气地将她引到了财务科。
财务科的科长是一位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姓王。王科长简单介绍了工作内容和科室成员,便让林若心先熟悉环境。林若心努力按捺着心里的紧张,默默地观察着,将主任办公室的位置记在了心里——她知道,娄振华通常在那里。
机会来得比预想的要快。临近中午,林若心看到娄振华独自一人从车间方向走回办公室。她深吸一口气,找了个借口说要去趟卫生间,抱着自己的布包快步跟了上去。
走廊里四下无人。林若心轻轻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娄振华沉稳的声音。
林若心推门进去,反手小心地带上门。娄振华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见是她,有些意外:“林妹子?报到还顺利吗?是有什么事?”
“娄先生,报到很顺利,谢谢您。”林若心手心有些冒汗,她快步走到桌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柱子……柱子托我带一样东西给您。”说着,她飞快地从布包里掏出那叠用白纸包得严严实实的手稿,双手递了过去。
娄振华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接了过来:“柱子给的?什么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解开了外面的空白纸。
当那十几二十页写满了字、画着简易图示的纸张展露在他眼前时,他起初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标题。下一秒,他的目光骤然凝固了!
他唰地一下站起身,几乎是扑到门边,“咔嚓”一声反锁了门锁!动作快得让林若心心头猛地一跳。
娄振华拿着那叠纸,重新坐回椅子,这次不再是随意地看,而是一页页飞快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翻阅起来。他的眉头先是紧锁,随即越皱越深,眼神从困惑迅速转变为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最后却沉淀为一片极其凝重的严肃。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的翻页声和娄振华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视着林若心,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林妹子!这……这资料是谁给你的?柱子哪儿来的?!”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看透林若心的灵魂。
林若心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和娄振华的严厉质问弄得有些慌乱,连忙回答:“是柱子……柱子昨天在家写了一天,今天早上交给我,让我带给您的。他说……说想报答您的帮助。”
“报答我?”娄振华喃喃重复了一句,神情复杂至极,有惊叹,有后怕,还有浓浓的疑惑。他捏着那叠纸,指节都有些发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让你一个人这么带过来了?!万一路上……唉!”他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又自我辩解般低语:“不过……也对,谁能想到一个刚从街道办来报到的新人包里,会放着这种东西……”
他抬头看向一脸茫然和忐忑的林若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点,但那份凝重丝毫未减:“林妹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晃了晃手中的纸张,眼神灼灼。
林若心茫然地摇摇头:“柱子只说……是关于轧钢厂的一些想法……我看不懂……”
“想法?!”娄振华几乎是失笑一声,随即又立刻收敛,语气无比严肃:“林妹子,我告诉你,这远不止是‘想法’那么简单!这份资料里的东西……远超现在我们厂里用的技术,甚至……远超国外我们能买到的最先进的图纸!这不是十几年,是至少超前了几十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再次强调,“这很严重!非常严重!”
林若心彻底惊呆了!她虽然知道儿子懂事,心思重,也亲眼看他昨天认真写了很久,但“远超几十年”、“比国外最先进的技术还厉害”……这些词汇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她一时之间完全无法理解,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娄振华手中的纸,仿佛那不是纸,而是烧红的烙铁。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足有一两分钟,林若心才恍恍惚惚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柱…柱子……他没说别的……只说……想报答你……”
娄振华看着她苍白震惊的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神变幻不定。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极其重大的事情,最终,他长长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算了……估计这小子也猜到了我看到这些东西会是什么反应……甚至可能,连我现在的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这个猜想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苦笑一声,看着林若心,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敬畏和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林妹子,你养了个好儿子啊!真不敢想象……柱子才十一岁!十一岁就能弄出这种东西?!实话跟你说吧,这份资料的价值,就算现在国家级的、最顶尖的轧钢工程师,都不一定能写得出来!你理解吗?”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加震撼的数字:“如果我想从国外买到这份资料里包含的技术秘密……别说买不买得到,就算人家肯卖,没有五十万……想都别想!而且这还是保守估计!国家出面去买,代价也一样惊人!”
“五……五十万?!”林若心彻底失声,只觉得双腿发软,差点站不稳。她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大的数字!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而这么大的价值,竟然是自己十一岁的儿子写出来的东西?!
“这份情……太重了!”娄振华看着那叠纸,眼神复杂,有感激,有狂热,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忌惮和忧虑,“我娄振华……领了!打心眼里领你们这份情!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这份资料在我手上,也是个烫手山芋!太烫手了!它现在……就是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他看着林若心被震得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她此刻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凶险。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用平和的语气交代:
“林妹子,你先去财务科安心学习,熟悉工作。什么都别问,什么也别说。这份资料的事,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不能提一个字,包括大清!记住了吗?”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若心下意识地用力点头,嘴唇还有些哆嗦。
“好。”娄振华站起身,将那叠纸小心翼翼地重新用那张空白纸包好,锁进了自己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似乎还觉得不够放心,又拿钥匙锁了一道。
做完这一切,他才对林若心说道:“你先去忙吧。下午……不,中午我就找个由头,亲自去你家一趟,把柱子接到我家里详谈。这事,我必须当面跟他问清楚!”
林若心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机械地应道:“好……好的,娄先生……”
她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办公室,反手关上门。走廊里人来人往的嘈杂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入她耳中一片模糊。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几个词:超前几十年……国家级工程师都不一定能写不出来……五十万这么多钱……炸弹……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一步步朝财务科走去。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儿子……柱子……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还是自己那个需要保护的儿子吗?
而办公室内,娄振华独自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如鹰。他看着那上了两道锁的抽屉,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里面那份重若千钧的手稿。
“何雨柱……”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中充满了强烈的探究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警惕,“十一岁的娃娃……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份‘报答’,我娄家……怕是真要欠大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繁忙的厂区,心中已然下了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撬开那个少年的嘴。这步棋,娄家是福是祸,前途命运,似乎都隐隐系在了那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身上。这个认知,让他既感到荒诞无比,又隐隐生出一丝押上重注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