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下有个靠山屯，屯子里有个老马家。当家的马老三是个兽医，五十多岁，精瘦干练，一把山羊胡子翘着，眼神总是笑眯眯的。他医术高明，不只是牲口，有时人得了怪病也来找他瞧瞧，十有八九都能治好。
这年冬天特别冷，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马老三收拾完药箱正准备关门，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开门一看，雪地里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后腿被捕兽夹伤了，鲜血染红了一片雪地。
“造孽啊，这大冷天的。”马老三嘀咕着，四下张望不见人影，便把那白狐抱进屋里。
他细心为白狐清洗伤口，敷上草药，包扎妥当，又喂了些米汤。白狐虚弱地睁眼看了看他，眼神里透着灵性，不像寻常野兽。
当晚，马老三做了个怪梦。梦里一个白须老者向他拱手：“承蒙相救，无以为报。老夫乃长白山守山狐仙，日后先生若有难处，对着北山喊三声‘白老仙’，自会相助。只是切记，莫要轻易示人，也莫要贪求无度。”
次日醒来，马老三只觉梦境真切，再看那白狐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包扎伤口的布条整齐叠放在炕头。
“莫非真遇上仙家了？”马老三心里嘀咕，却没敢声张。
转眼过了年，开春后屯子里出了件怪事。村东头李家的牲口接连病死，请了几个兽医都看不出病因。有人传言是犯了邪祟，建议请个大仙来看看。
李家当家的李老四愁眉苦脸地来找马老三：“老三啊，你家祖上不是也懂些这方面的门道吗？能不能给瞧瞧？”
马老三本不想插手这等邪乎事，但看着李老四焦急的样子，心一软，想起梦中白须老者的话，便答应试试。
当晚，他独自来到北山脚下，犹豫着喊了三声“白老仙”。话音刚落，一阵山风吹过，那白须老者竟真出现在面前。
“先生有何吩咐？”老者笑问。
马老三将李家的事说了，白老仙掐指一算：“此非邪祟，乃是水源出了问题。李家井水下有腐木，毒素随水而入，牲口饮后自然生病。让他家另打一口井便可。”
马老三将这话转告李老四，李家半信半疑打了新井，果然牲口不再病死。这事一传十，十传百，马老三能通仙家的事就传开了。
起初马老三谨记梦中告诫，不敢轻易求助白老仙。但求他的人越来越多，送的礼也越来越重，他渐渐把持不住，开始接些寻物、算命的小事。
白老仙每次都应约而来，但眼神里的笑意渐渐淡了。
这天，屯子里最有钱的赵老爷亲自登门，拎着厚礼：“老三啊，我家小子要进京赶考，你能不能请仙家给瞧瞧，能不能中？”
马老三本想推辞，但看着那沉甸甸的礼盒，还是应了下来。
白老仙听闻后长叹一声：“科举功名乃天命所定，岂可轻易窥探？这是最后一次相助，先生好自为之。”
然而几天后，屯里王寡妇哭哭啼啼来找马老三，说她家独苗得了怪病，浑身发热说胡话，郎中都束手无策。马老三心软，又去求白老仙。
这次白老仙迟迟不现身，直到马老三喊到嗓子沙哑，才见一道白光闪过，白老仙冷着脸出现：“罢了，这孩子是冲撞了山神，我教你一法破解。”
王寡妇的孩子果然好了，但马老三心里明白，自己已经破了规矩。
七月十五中元节，县城里最大的富商钱老爷亲自来到靠山屯，摆开阵仗请马老三出手。原来钱家祖坟近来怪事连连，守墓人夜闻鬼哭，坟头草木枯黄。钱老爷请过不少高人，都束手无策。
“马先生，只要你能解决此事，酬金五百两白银！”钱老爷拍着胸脯保证。
五百两！马老三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明知这事不简单，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
当夜他再上北山，连喊九声“白老仙”，山中却寂静无声。正当他失望欲归时，一阵狂风卷起，白老仙现身，面色凝重。
“此事我已知晓，那钱家祖坟下埋着一具古尸，已成气候，非比寻常。”白老仙道，“你若执意要管，需按我说的做，一分一毫不能差错。”
马老三连忙答应。
白老仙教他一套复杂的法事：需用黑狗血画符，桃木钉布阵，在特定时辰开坛作法。最重要的是，法事中途无论如何不能中断，否则必遭反噬。
钱家祖坟设在城南乱葬岗，阴气森森。马老三按白老仙嘱咐布好阵法，子时开坛作法。起初一切顺利，符纸无风自燃，桃木钉嗡嗡作响。
就在法事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坟头裂开，一具身着古装的尸体直挺挺立起，双眼赤红，向马老三扑来！
马三哪见过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后退一步，踢翻了法坛上的香炉——法事中断了！
那古尸发出刺耳尖啸，转而扑向一旁观礼的钱老爷。眼看要出人命，马老三闭眼大喊：“白老仙救命！”
只听一声霹雳炸响，一道白光挡在古尸面前，正是白老仙现出原形——一只比人还高的白狐，九尾摇曳，眼中金光四射。
白狐与古尸缠斗在一起，飞沙走石，天地变色。最终古尸被撕成碎片，而白狐也伤痕累累，倒地不起。
马老三扑过去抱住白狐，泪如雨下：“老仙，我对不住你啊！”
白狐虚弱开口：“你我缘分已尽。仙家助人，本为积德，你却渐生贪念，违背初心。今日我道行已损，需回山静修百年。望你牢记：神通不可轻用，规矩不可破。”
说罢，白狐化作青烟散去，只留下一根洁白狐毛。
马老三悔恨交加，回屯后大病一场。病愈后，他将钱老爷送的银两尽数散给穷人，再也不接任何与仙家有关的请求，只安心做他的兽医。
有人说后来在长白山上，见过一只白狐守护山民，但再无人能使唤它。而靠山屯的老人们至今还会告诫后生：“仙家有仙家的规矩，人心要知足啊。”
只有马老三的孙子知道，爷爷临终前手里还攥着那根洁白狐毛，嘴角带着笑，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