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地界儿,自古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事。今天讲的这个故事,是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发生在民国初年的胶东一个小村庄里。
村里有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皂角树,树干得三人合抱,枝叶茂盛得遮天蔽日。夏天人们都在树下乘凉,孩子们围着树玩耍。这树结的皂角洗衣服特别干净,村里人都当它是宝贝。
话说村里有个叫李老实的年轻人,为人正直,就是胆子特别大,不信邪。他爹是村里的木匠,他也跟着学了一手好手艺。
这一年秋天,村里张大户家要嫁闺女,请李老实去做一套嫁妆。张大户家离李老实家有十几里山路,他贪活干到天黑,张大户留他住下,他想着家里老娘需要照应,执意要走夜路回去。
月亮很亮,李老实背着工具箱走在山路上。走到老皂角树附近时,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他纳闷这深更半夜的,谁会在皂角树下闲聊呢?
李老实走近一看,树下坐着两个穿灰布衫的人,看不清楚面容,正在低声交谈。
“这位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啊?”李老实招呼道。
那两人似乎吃了一惊,同时转过头来。月光下,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像是隔了一层雾。
“我们兄弟俩路过此地,歇歇脚。”其中一人说道,声音飘忽不定。
李老实是个热心肠,便说:“这深秋夜寒,要不跟我回村,找个地方住下?”
另一人摇头:“不必了,我们天亮就走。”
李老实觉得这两人怪怪的,但也没多想,正要离开,忽然先前开口的那人叫住他:“小哥,看你是个实在人,我们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李老实停下脚步。
“我们在这树下埋了点东西,是两吊铜钱。你能不能帮我们挖出来,送到西山脚下的王家沟,交给一个叫王老三的人?”
李老实觉得奇怪:“你们自己怎么不送去?”
两人对视一眼,先前说话的那个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有些难处,不便亲自前往。你若愿意帮忙,那两吊钱中有一吊是酬劳。”
李老实想了想,说:“帮人可以,但酬劳就不必了。只是我怎知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明日午时,你到树下往东三尺挖,必能找到用油布包着的两吊钱。你若不信,可先打开看看,再决定帮不帮这个忙。”
李老实答应了,与两人道别后往家走。走出十几步,他忽然想起工具箱里有把新打的刨刀忘了给张大户,回头想告诉那两人明天帮忙捎个话,却发现皂角树下空空如也,那两人已不见踪影。
“走得真快。”李老实嘀咕着回家了。
第二天中午,李老实半信半疑地拿着铁锹来到皂角树下。按那人说的往东三尺挖下去,果然挖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真是两吊用红绳串着的铜钱,看着有些年头了,都长了绿锈。
李老实心里直犯嘀咕,这事太蹊跷了。他去找村里最年长的赵老爷子询问。
赵老爷子捻着胡须听完,脸色凝重:“老实啊,那皂角树下可不干净。早年间,有两个过路商人被人劫杀在那里,尸体就一直埋在树下。你昨晚怕是遇到‘那东西’了。”
李老实后背发凉,但他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食言。第二天一早,他带着那包铜钱去了西山脚下的王家沟。
一打听,村里果然有个叫王老三的老头,已经七十多了,无儿无女,独自住在村头的小屋里。
李老实找到王老三说明来意,把那包铜钱递给他。王老三接过铜钱,手直发抖,老泪纵横。
“六十多年了...整整六十多年了...”王老三抹着眼泪说,“这是我爹和我大伯出门做生意带的盘缠啊!”
王老三讲起了往事。原来六十多年前,他爹和大伯带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出门做生意,说好三个月就回,结果一去不复返。家里派人四处寻找,始终音讯全无。王老三的母亲因此病倒,不久去世,家道中落,他从小吃尽了苦头。
“我爹和大伯埋在哪里了?”王老三急切地问。
李老实如实相告,王老三当即决定跟他回村,起出亲人遗骨好好安葬。
回到村里,王老三在李老实和几个村民帮助下,在皂角树下挖出了两具白骨。令人震惊的是,白骨脖子上还套着绳索,明显是被人勒死后埋在这里的。
王老三痛哭一场,将遗骨装殓好,准备次日运回老家安葬。
当夜,李老实梦见那两个人又出现在他面前,这次他们的面容清晰了许多,是两位面目慈祥的老人。
“多谢你了却了我们六十年的心愿。”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无以为报,只能告诉你三件事:第一,皂角树东南五步地下,有我们当年埋的一个瓦罐,里面有些金银,一半酬谢你,一半给王老三养老。第二,七日后有暴雨,皂角树会倒,莫要让人在树下避雨。第三,你明年春天莫要接南边的活计,切记切记。”
说完,两人对李老实深深一揖,消失不见了。
李老实醒来,梦中情形历历在目。他半信半疑,叫上王老三和村长,按梦中指示的位置挖下去,果然挖出个瓦罐,里面有些金银首饰和银元。
王老三只肯拿一小部分,说大部分该归李老实。李老实却只取了其中一枚银元作纪念,其余硬是塞给了王老三养老用。
第七日午后,天色骤变,乌云密布。李老实想起梦中警告,急忙跑到皂角树下,将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和几个乘凉的老人都劝离。大家刚离开不久,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劈中老皂角树,随着一声巨响,大树轰然倒地。
村民们后怕不已,若不是李老实及时劝离,不知要出多少人命。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城南赵财主家派人来请李老实去做木工活,报酬丰厚。李老实想起梦中警告,婉言谢绝了。后来才知道,赵财主家与土匪有勾结,那日土匪火并,正好波及到他家,好几个工匠受了伤。
经过这些事,李老实名声大噪,都说他有鬼神庇佑。他说自己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得了善报而已。
那棵老皂角树虽然倒了,但树根旁第二年春天又发出了新芽。村里人把它移栽到离原处不远的地方,依然枝繁叶茂。有人说常在月明之夜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在树下对弈,见了人就悄然消失。
王老三用那笔钱安度晚年,临走前非要葬在皂角树旁,与父亲和伯父相伴。李老实一生平安顺遂,活到九十高龄无疾而终。
这故事在胶东一带流传至今,老人们常借此教育后生:人间正气存,鬼神亦敬之;善念在心间,福报自相随。
所以啊,咱们这的老话不是说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皂角树下,自有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