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间,杭州西子湖畔有户姓陆的人家,祖上曾官至大司马。陆老爷过世后,家道中落,只剩夫人王氏带着独子陆明远守着祖宅过活。
陆家祖坟在西湖边的栖霞岭上,依山傍水,是块风水宝地。守墓的是个叫老刘头的哑巴,六十来岁,已在陆家守了三十多年墓。这人虽不能言,却耳聪目明,对陆家忠心耿耿。
这年清明,王氏带着十岁的明远上坟祭扫。回程时天色已晚,行至半山腰,忽见一只白狐从林中窜出,挡在道前。那白狐通体雪白,眼如琥珀,口中衔着一块玉佩,正是陆老爷生前随身之物。
王氏心中诧异,正要上前,白狐却转身向林中跑去,跑几步又回头看看,似在引路。王氏犹豫片刻,拉着明远跟上白狐,一路来到一处隐蔽山洞前。
洞口藤蔓垂挂,若非白狐引路,绝难发现。王氏拨开藤蔓,借夕阳余晖向洞内望去,不由吃了一惊——洞中竟有一尊石雕狐像,狐像前供着的,正是陆老爷的牌位!
“娘,你看!”明远指着狐像下方。那里刻着几行小字,细看竟是陆家祖上所留,记载着一桩秘事。
原来百年前,陆家先祖曾在山中救下一只受伤白狐。那白狐实为修行多年的狐仙,为报恩情,立誓守护陆家子孙三代。如今期限将至,狐仙即将功德圆满,飞升而去。
王氏想起家中老人曾提过狐仙护宅的旧事,只当是传说,不想竟是真的。她忙拉着明远跪下磕头,感谢仙家百年庇护。
正要起身时,洞外忽传来人声。王氏探头一看,竟是城里富商赵员外带着几个风水先生,正在陆家祖坟周边指指点点。
“赵员外在此作甚?”王氏走出山洞问道。
赵员外见是王氏,也不遮掩,笑道:“陆夫人来得正好。我看你家这祖坟风水绝佳,愿出千金买下,不知意下如何?”
王氏断然拒绝:“祖坟岂能买卖?赵员外莫要说笑。”
赵员外冷笑一声:“夫人还是考虑考虑吧。听说陆家如今欠债不少,这千金够你们母子后半生衣食无忧了。”说罢带人离去。
王氏心中不安,回家后果然陆续有债主上门讨债。原来陆老爷生前为官清正,死后留下的家产本就不多,近年来家中开支全靠王氏精打细算,如今已是捉襟见肘。
正当王氏发愁之际,怪事接连发生。
先是守墓的老刘头连夜跑来,咿咿呀呀比划着。王氏费了好大劲才明白,原来陆家祖坟近日每到深夜便有白光笼罩,还隐约有笙箫之声。
接着,明远夜读时总见窗外有白影晃动,起初害怕,后来发现书桌上常会多出些糕点果子,似是有人特意送来。
最奇的是,赵员外派人送来购地契约那日,契约刚放到桌上,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赵员外闻讯大怒,认定是王氏耍弄巫术,扬言要报官处理。
王氏知是狐仙暗中相助,连夜带着明远上山,到山洞中焚香拜谢。香烟缭绕中,似有白影一闪而过,空中传来缥缈人语:“因果已了,尘缘将尽。唯有一事放心不下——三月后有大劫,切记勿让外人动祖坟一草一木。”
王氏还想再问,洞中已无声息。
次日,赵员外果然带官府之人前来,称陆家祖坟所在的山地本属官地,陆家无权独占,要强行迁坟。
王氏据理力争:“陆家在此守坟百年,有地契为证!”
赵员外冷笑:“那便请夫人出示地契。”
王氏翻遍家中箱柜,却怎么也找不到地契。这才想起陆老爷去世前曾说过,地契藏在“安全之处”,具体在哪却来不及说明。
官司打到了钱塘县衙。没有地契,知县判陆家一月内自行迁坟,否则官府强行迁移。
当夜,王氏愁眉不展,忽闻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老刘头。老刘头递上一封泛黄书信,比划着表示是在清理陆老爷书房暗格时发现的。
信是陆老爷亲笔,写道地契藏在祖坟东南角第三块石碑下,并提及一桩秘事:原来赵员外如此想要这块地,是因为他请的风水先生说此地是“龙穴”,葬于此地后代必出王侯。赵员外有子不学无术,便想借此改命。
王氏恍然大悟,次日便带人挖出地契,官司顿时反转。赵员外恼羞成怒,竟生出歹念。
月黑风高夜,赵员外带着十余名家丁,手持铁锹镐头,偷偷上山要强行破坟。王氏闻讯,带着家仆匆匆赶去阻拦。
两拨人在坟前对峙,剑拔弩张。突然,坟地四周升起浓雾,雾中隐现无数狐影,忽远忽近,伴有凄厉狐鸣。赵家众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弃械而逃。
唯有赵员外贪念蒙心,抡起铁锹就要毁碑。忽然一道白影闪过,赵员外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家丁们将他抬回府中,已是口眼歪斜,半身不遂。
自此,再无人敢打陆家祖坟的主意。
三个月期限将至那晚,王氏梦见白狐前来辞行:“百年守护之约已满,吾将离去。陆家祖坟下有灵脉,日后必有贵人出世。切记积善行德,福泽子孙。”
次日,王氏带明远上山,见山洞中狐像已然消失,只留陆老爷牌位静静立着。供桌上多了一卷帛书,展开一看,竟是狐仙留下的劝善文。
多年后,陆明远高中进士,官至巡抚,为官清正,颇得民心。有人说曾在陆府见白狐影踪,疑是狐仙仍暗中护佑;也有人说那不过是陆家为感念狐恩而养的白狐罢了。
唯有栖霞岭下的老人们至今仍信,月圆之夜,偶能见一道白光绕陆家祖坟三圈而去,那是狐仙百年一度回旧地巡视呢。
“动物尚知报恩,人又岂可负义?”这话成了杭州城流传已久的古训。每逢清明,总有百姓自发到陆家祖坟祭扫,既敬先人,也念仙恩。而陆家后代谨守狐仙教诲,世代行善,家风绵延不绝。
至于那赵家,自赵员外瘫倒后便一蹶不振,不过数年便家业凋零,应了“福地福人居,恶人占不得”的老话。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