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西城墙。
乌林达坤带着自己的五百女真亲兵,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萧振的防区。
“奉元帅令!”乌林达坤抖着一张羊皮纸,看也不看萧振,
“西城防务,即刻起由我部接管!萧振所部,全部撤下,改去修缮内城马道!”
“什么?!”
萧振的副将第一个跳了起来:“临阵换防,乃兵家大忌!况且我部对西城最为熟悉!”
“怎么?你想抗命吗?”乌林达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萧振拦住了副将,明白这是完颜挞懒不信任他们的开始了。
他强压下怒火,沉声道:“末将……领命。”
“哼,算你识相。”乌林达坤一挥手,“快滚吧!别在这碍眼!”
契丹士兵们个个面带屈辱,但在女真人的刀剑逼视下,只能默默地收拾行装,准备撤下城墙。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的契丹士兵在搬运箭矢时,不小心撞倒了一名女真士兵。
“狗东西!你找死!”
那女真士兵勃然大怒,拔刀出鞘。
“住手!”萧振喝道。
乌林达坤却一步上前,拦在了萧振面前。
他比萧振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满是轻蔑。
“萧将军,管好你的狗!”
“乌林达将军!”萧振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我的人只是无心之失,何必如此!”
“无心之失?”
乌林达坤冷笑:“我看你们都是有心之叛!白天耶律余睹那老狗在城下喊,你们一个个都跟丢了魂一样!怎么?都想着开门投降,去领岳飞的赏赐吗?”
“你血口喷人!”萧振怒不可遏。
“我血口喷人?”乌林达坤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猛地抬手,手中黑沉沉的马鞭,带着风声,狠狠抽在了萧振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震惊了所有人。
萧振的脸上,一道血痕迅速鼓起。
“这一鞭,是教你认清谁是主子!”
乌林达坤没有停手,反手又是一鞭,抽在萧振的胸口。
“啪!”
“这一鞭,是打你白天的不忠!”
“将军!”
萧振身后的契丹士兵“噌”地拔出了刀,红着眼就要冲上来。
“都别动!”萧振嘶吼着,拦住了他们。
“哈哈哈!”乌林达坤见状,更加得意,一脚踹在萧振的小腹上,将他踹得连退数步,撞在墙垛上。
“一条好狗!还知道护主!”
乌林达坤用马鞭指着地上蜷缩的萧振,又指着那群持刀的契丹兵:“怎么?想造反吗?来啊!看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利!”
城墙上,五百女真人对阵一千多契丹人,剑拔弩张,杀机四溢。
耶律察哥此时也闻讯赶来,一看这架势,吓得魂飞魄散。
“住手!都住手!乌林达将军!元帅有令,不可内讧啊!”他赶紧冲过来打圆场。
乌林达坤“哼”了一声,收起了马鞭,走到萧振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记住,契丹狗,永远是狗,老老实实去修你的马道,再敢有二心,我第一个,拧下你的脑袋!”
说罢,他狂笑着,带着女真兵扬长而去。
耶律察哥尴尬地去扶萧振:“萧兄弟,你……唉,忍一忍,忍一忍……乌林达就是这个脾气……”
萧振没有说话,缓缓地推开了耶律察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去看脸上的血痕,揉剧痛的小腹,只是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目光,看了一眼耶律察哥,又看了一眼乌林达坤离去的背影。
然后,一言不发,对着自己的部下,做了一个手势。
“走,我们去修马道。”
.......
子夜,中京城,内城马道。
这里是修缮工程的临时驻地,阴冷、潮湿。
一千多名契丹士兵围坐在几堆篝火旁,气氛压抑得可怕。
他们没有去修马道,而是默默地擦拭着兵器。
萧振坐在角落里,一名亲兵正用烈酒,为他清洗脸上的伤口。
酒精的刺痛,远不及他心中的屈辱和怒火。
耶律余睹的喊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金贼给的狗项圈!”
“我们是奴隶!”
“你们是不是还算个契丹人!”
乌林达坤的那一鞭,那一句“契丹狗”,彻底抽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的幻想和忠诚。
“大哥……”副将凑了过来:“兄弟们……受不了了,耶律察哥那个混蛋,他也是契丹人,竟然帮着女真人……”
“他不配当契丹人!”萧振冷冷地开口。
“大哥,我们反了吧!”
副将压低了声音,眼神如狼一般:“与其被这帮杂碎这么羞辱,不如跟他们拼了!”
“拼了,然后呢?”萧振问。
“杀出去!投奔耶律余睹元帅!投奔宋军!”
萧振沉默了。
“大哥!”另一个百夫长也凑过来:“耶律元帅说得对,岳元帅废了牛头税!这才是活路!我们在这里,连狗都不如!”
萧振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围过来的上千名兄弟。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被逼到绝路的决绝。
萧振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半块烤得焦黑的干粮。
“这是我阿娘省下来的口粮,她昨天托人带给我,她说,家里交了牛头税,这个冬天,怕是过不去了……”
“我本想……再忍一忍,等熬过这场仗,我……我解甲归田,回去侍奉她……”
说着,萧振的眼眶红了,猛地将干粮摔在地上,拔出了腰间的战刀。
“可老子不忍了!!”
萧振咆哮道:“为了一家老小能活下去!为了我们不再当狗!兄弟们!”
“在!”
上千契丹兵齐刷刷地站起,拔刀出鞘,寒光映照着一张张愤怒的脸。
“乌林达坤那个杂碎,现在正在西城门楼上喝酒!耶律察哥那个叛徒,也在那里作陪!”
萧振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西门,是我们守了三年的地方!今晚,我们把它夺回来!”
“杀!杀!杀!”
“行动!”
一千多名契丹士兵,如同一群沉默的夜狼,涌出了驻地。
完颜挞懒和乌林达坤都以为,把他们调离了城墙,就等于是拔掉了他们的牙齿。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反而给了他们聚啸而起、无人监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