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功名,便没有资格任官,必须通过解试成为举人,再通过省试、殿试成为进士,才有入仕的可能。
所以,宋朝的秀才,社会地位有限。
其女儿即便选妃入选,也多处于边缘地带,多为低级嫔妃,且因家族无政治支撑,难以获得皇帝重视,更无机会晋升高位。
梅凝听着父亲这番话,心中一阵酸楚。
她从小就知道父亲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高中入仕,光耀门楣。
然而,科举之路漫漫,父亲才学不凡,却屡试不第,如今已是心灰意冷。
看着父亲清瘦的背影,她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不!”梅凝猛地抬起头:“爹,女儿想试一试!女儿要参加选妃!”
梅秀才震惊地看着女儿。
“爹,您不是总说,女儿容貌才学,在平江府也算小有名气吗?”
梅凝握紧了拳头:“女儿知道,咱们家世不如人,地方官员或许不会推荐,可告示上不是说了吗?‘凡身家清白、年岁十五至十八之良家女子皆可报名’!女儿身家清白,年岁也正好!既然朝廷给了机会,为何不试?!”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父亲:“爹,女儿知道您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入仕为官,光耀门楣,可是科举艰辛,女儿心疼您。”
“如果女儿能够入选,哪怕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妃,那父亲便能获得朝廷赠官,光耀门楣!女儿要让父亲扬眉吐气,挺直腰杆,不必再看人脸色!”
梅秀才的身体猛地一颤,女儿这番话,如同惊雷般在他心头炸响。
他从未想过,一向乖巧的女儿竟会有这般惊人的想法。
朝廷赠官……这正是他多年苦读,却求而不得的梦想啊!
梅秀才看着女儿那张稚气未脱却坚定无比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是作为父亲的担忧,担心女儿踏入深宫,前途未卜;
另一方面,却是那份被深埋心底的、对仕途的渴望,此刻被女儿纯粹的孝心,彻底点燃了。
良久,梅秀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凝儿……你可知道,那皇宫深院,如同深海,波诡云谲,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凝儿,你真想好了吗?”
梅凝迎着父亲复杂的目光,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爹,女儿想好了!女儿不惧!为了爹爹,为了我们梅家,女儿愿意一试!”
女儿的坚定,让梅秀才心中动容。
望着人头攒动的街市,望着那张贴着的选妃告示,他心中激荡。
或许,这便是梅家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了。
良久,梅秀才伸出手,紧紧握住女儿的小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既然凝儿心意已决,那为父便陪你走这一遭!”
......
次日清晨。
梅秀才父女二人,怀揣着一线希望和莫名的决心,早早地赶到了平江府衙。
府衙大门敞开,门前已经稀稀拉拉地站着几名等待报名的女子,大多衣着华贵,神态倨傲,身边或有丫鬟婆子簇拥,或有家丁护卫相随。
显然,她们都是平江府有名望的士族大家小姐。
梅秀才拉着梅凝,有些局促地走到报名处。
负责登记的小吏,是一位身材肥胖、脸色油光的老爷们儿,正百无聊赖地摇着蒲扇,眼皮半耷拉着,偶尔敷衍地瞄一眼前来报名的士族女子,态度不咸不淡。
当他看到梅秀才和梅凝时,那原本半耷拉着的眼皮彻底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与不耐。
他打量了一下梅秀才身上那件略显旧色、打理得还算整洁的儒生长衫,又扫了一眼梅凝虽清丽脱俗但朴素无华的穿着,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选妃报名处,闲杂人等勿扰!”小吏语气生硬,如同驱赶苍蝇一般。
梅秀才压下心头的不快,拱手作揖,恭敬道:“官爷,我乃梅氏秀才梅鹤亭,特带小女梅凝前来报名参加选妃,小女今年十七,身家清白,符合告示上所言……”
小吏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地打断道:“秀才?秀才也来凑热闹?你可知这选妃是何等大事?岂是你们这等平头百姓可以高攀的?”
梅凝上前一步,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屈:“官爷,朝廷的告示上分明写着,凡身家清白、十五至十八岁的良家女子皆可报名,并未言明需何等家世!”
小吏闻言,蒲扇一顿,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梅凝,语气更是充满了讥讽:“哟,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这么想入宫?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当上皇妃不成?”
“哼!我说了,你们没有资格!这选妃,看的不是告示上的几句空话,看的是门第!看的是人脉!你们有什么?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小吏指了指门口,作势要赶人。
梅秀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活了大半辈子,虽无功名,却也自诩清高,从未受过这等屈辱。
然而为了女儿的前程,他还是强忍着怒气,试图解释:“官爷,这……”
“这什么这!耳朵聋了是吧?滚!再不走,信不信爷让差役把你们叉出去!”
小吏猛地站起身,肥胖的身躯向前一倾,态度嚣张至极。
眼见再无转圜余地,梅秀才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沸腾的怒火,拉着满脸委屈与不甘的梅凝,在周围士族小姐们嘲弄的目光中,黯然离开了府衙。
回到家中。
梅秀才颓然坐下,看着满脸泪痕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女儿心中的委屈,也知道自己作为父亲的无能。
“罢了,凝儿。”梅秀才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看来命中无缘了,我大宋选妃,素来如此,非我等草芥百姓能够奢望的,是为父……是为父不该让你抱有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梅凝默默地垂下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世道的门第观念,不甘心父亲一辈子受人轻视,不甘心她对官家的那份憧憬,竟如此轻易地便被一道无形的壁垒阻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