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宿州城北的平原逐渐安静下来。
伴随着金军的全面溃退,战场上只剩下遍地横陈的尸骸与凌乱破碎的兵器。
御营军火器营在刘光世与张俊所部骑兵的掩护下,迅速而有序地退回城中。
城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头血腥的景象,也宣告着崇祯那场“诱敌深入、平原对决”的第一阶段圆满收官。
城楼之上,崇祯注视着远方金军的残部渐行渐远,又看见刘光世、张俊率骑归城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笑意。
他对刘光世的几分冒进并未动怒,反倒暗暗赞许。
一个被逼入绝境的将领,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更重要的是——今日两战,御营军火器营的凶威已深深烙进金军心中,而刘光世那近乎疯魔的冲劲,恰似压垮敌军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日一战,火器营扬威,金军损失惨重,士气大挫。
“此战,足够让金人刻骨铭心,但,还不够。”崇祯低声说道。
接下来,便是第二阶段,攻防消耗战!
.....
宿州城,乃大宋淮河防线的咽喉枢纽,早在崇祯的命令下完成了全面加固。
城墙高约十米,夯土之内,外包青砖石块,厚重坚固。
城头每隔一段设有凸出的马面,可让守军居高从侧翼交叉射击,形成致命火力死角。
马面之间连着高耸的女墙,女墙之后是宽阔的甬道,可容大批兵力与器械快速调动。
城外环绕着一条二十米宽、三米深的护城河,与沱河相通,水势湍急,使金军难以从容填河。
护城河内侧,还竖着一道羊马墙,迫使敌人在逼近城基前先过两道火力封锁。
守城器械齐备:城头布置了一百余架神臂弓、数架床子弩,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远程杀网。
仓库中更储有大量火球与火药箭,以焚毁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
若投入敌军密集阵列中,可瞬时引发混乱并造成重大伤亡。
除此之外,传统的金汁、滚木礌石已整装待发,随时准备迎接敌军攀城。
城内的预备队亦布防严密“敢战士”驻守主街要道,一旦城破,立即投入巷战,阻绝金军纵深突击。
民间则依宋制“保甲法”组织民壮运送物资、修筑防线、准备金汁,全城上下拧成一股绳。
一切,只为让金军攻得一次,便流血一次、消耗一次!
......
傍晚,枢密使姚友仲前来禀报。
言说金军并未渡河北撤,而是在沱河岸边扎营不动。
“很好!他们不走,就有得打!”
崇祯闻言露出笑意,恨不得立刻驱兵再追一阵。
但他心知肚明,城内宋军仅四万人,而金军有十万之众,且大多是悍勇的精锐铁骑。
宋军唯一能压过对方一头的,是御营军火器营。
然而火器营列阵需占固定阵地,难以机动出击,若失去城池依托,就可能被金军迂回冲击。
因此只能依托宿州严防死守,被动迎敌。
换言之,纵然连胜数场,宋军整体仍处劣势。
崇祯并不焦急,大宋各路援军正源源赶来,韩世忠与王渊的兵马已在宿州不远处待命。
只要再消耗金军一轮,时机一到,便可多路出击,将其套入合围之中。
现在,现在时间对宋军有利,反对金人不利。
......
北岸金营,完颜宗翰立于沙盘之前,眉峰紧锁,面色凝重如铁。
宿州城虽未亲攻,但他亲眼见识了宋军层层设防后的坚固与周密,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强攻此城,代价将是难以承受的沉重。
今日,那支火器营展现出的可怕威慑,更令他明白,眼前的宋军,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粘罕兄,宿州城高墙环水,又有宋人那种古怪火铳。”
完颜宗辅沉声开口,话语中透出不安:“若是贸然强攻,只怕损失不小。”
金兀术虽悍勇无匹,可今日本阵的惨败也让他心存忌惮,皱眉道:“那南人皇帝手段诡奇,正面撞上去,绝非上策。”
兄兄弟二人显然被打懵了,再无此前的骄狂。
宗翰脾性火爆,本就不服输,闻言冷哼:“难道就让南人缩在龟壳里等我们?不攻下宿州,我等何以南下?”
今日被崇祯算计得颜面尽失,他胸中憋着一股火,恨不得立刻率军碾平此城,以雪耻辱。
……
宿州城楼上,崇祯遥望金营,见金军迟迟没有攻城的迹象,颇为焦急。
于是,他决定再添一把火。
一名宋军传令兵,在崇祯的授意下,带着一面写有挑衅言辞的白绫,用神臂弓射向金营。
“完颜宗翰,你这匹夫,屡战屡败,连匹夫之勇都无,只敢龟缩在河对岸,怎配统兵十万?不如早日回去,学你那兄弟完颜银术可,跪地投降,免得白白送死!”
羞辱之言,很快传入完颜宗翰耳中。
他本就性烈如火,刹那间怒发如狮吼,猛地一掌将面前的案几掀翻,怒声震营:“无耻宋狗!竟敢辱我至此!”
完颜宗翰双目充血,周身杀气几乎化为实质,咬牙切齿:“我必将那崇祯小儿碎尸万段,以雪今日之耻!”
“粘罕兄,息怒!”完颜宗辅连忙伸手劝阻,怕他一时冲动坏了大局。
金兀术同样眼冒寒光,浑身的血都被点燃,死死望着宿州城的方向:“元帅,此仇不可不报!我大金何曾受过如此辱骂?再者,合罕命我等灭南朝,取崇祯首级,如今人就在眼前,怎能退缩?”
提及皇命,完颜宗辅的心头也为之一震,先前的犹豫很快化为冷意。
半晌,他阴声开口:“传令下去,就近搜捕宿州周边百姓,不论男女老幼,全部驱至城下,令他们填平护城河,开路上墙!”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叫好声。
此等行径,着实卑鄙?,太过残忍。
但在金军的眼中,汉人不过是牛羊般的贱民,死活全不值一提。
用他们的血肉换取大金勇士的安危,理所当然。
毕竟,驱汉为盾,是他们行军作战中再熟悉不过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