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的话音刚落,台下那原本欢腾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猛地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犒劳三军将士?
清查通贼余党?
全城戒严三日?
这些话,单独听起来,似乎都很有道理。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从这位刚刚还被他们视为“青天大老爷”的校尉口中说出时,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感激与崇敬,正一点点地被疑惑和不安所取代。
李信将下方百姓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脸上的那抹笑容,却变得更加浓郁,也更加冰冷。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猛地一挥手!
“咣当——!”
“吱呀——轰!”
伴随着他这个动作,刚刚才被百姓们合力打开的南城门,以及其他三座城门,在同一时间,被城楼上的官兵,用最快的速度,重重地关上!
沉重的门栓落下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丧钟,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太平县百姓的心上!
完了!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还没等百姓们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那些原本还站在刑场周围,维持秩序的官军士兵,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们脸上那严肃的表情,被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残忍所取代。
“奉将军令!全城戒严!搜查反贼余党!”
一名队率模样的军官,拔出腰间的钢刀,指着刑场边上的一家米铺,发出一声狞笑。
“先从这里开始!给我搜!”
“是!”
十几个官兵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一脚踹开那本就破烂的店门!
“官爷!官爷!小人是良民啊!良民啊!”
米铺老板,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连滚带爬地从柜台后面跑出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滚开!”
那队率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用刀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贼眉鼠眼,定是与反贼有所勾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冤枉啊!官爷!”
“搜!给我仔细地搜!一粒米都不能放过!说不定就藏着反贼的信件!”
所谓的搜查,迅速演变成了赤裸裸的抢劫!
官兵们冲进店铺,将一袋袋白花花的大米,粗暴地扛了出来。藏在柜台下的钱匣子,被一脚踹开,里面的铜钱和几块碎银子,被哄抢一空。
老板娘哭喊着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一个士兵一枪杆砸在头上,当场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这一幕,只是一个开始。
如同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整个太平县,瞬间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彻底的混乱与黑暗!
“奉命搜查!”
“开门!快开门!”
一队队官兵,以“搜查通贼余党”为名,开始挨家挨户地破门而入!
他们的行为,比张山的那些匪兵,更加有组织,更加有效率,也更加……残忍!
金银细软、粮食布匹、但凡是任何值钱的东西,全都被他们以“充当军资”或“反贼赃物”的名义,蛮横地抢走。
百姓们稍有不从,或是仅仅只是哀求几句,换来的就是一顶“通贼”的大帽子,和冰冷的刀锋!
“噗嗤!”
一个年轻人,因为不愿让官兵抢走家中仅剩的半袋活命粮,被当场一刀捅穿了胸膛。
“通贼者,杀无赦!”
那杀人的官兵,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擦了擦刀上的血,对着周围那些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邻居,冷冷地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窝藏反贼的下场!”
恐惧,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深沉的恐惧,彻底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如果说,张山的“义军”作乱时,还只是部分散兵游勇的无法无天,大部分时候,他们抢的还都是那些富户。
那么现在,这些朝廷的官军,他们的劫掠,却是成规模的,覆盖全城的,无差别的!
他们就是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最令人绝望的,是那些年轻的女子。
刚刚从被“义军”蹂躏的噩梦中惊醒,她们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又落入了更加凶残的魔爪。
“哈哈!这里还有一个水灵的!”
一间民宅内,几个官兵狞笑着,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
少女的父母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额头都磕出了鲜血。
“滚开!”
领头的官兵一脚踹开那老父亲,满脸淫欲地走向那瑟瑟发抖的少女。
“小美人,别怕!哥哥们会好好‘犒劳’你的!”
绝望的哭喊声,撕心裂肺的求救声,混杂着官兵们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再一次,响彻了整个太平县的上空。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凄厉,更加令人肝肠寸断!
百姓们终于明白了。
他们没有等来救星。
他们只是刚刚送走了豺狼,又亲手迎进了一群更加凶恶,更加贪婪的猛虎!
所谓的“王师”,所谓的“青天大老爷”,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绝望!无边无际的绝望!
……
客栈之内。
陆双双和洪凌凌两个小姑娘,趴在窗户边,小脸煞白地看着外面那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她们看到了,官兵们踹开一户人家的门,将里面的东西洗劫一空。
她们听到了,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和男人愤怒的嘶吼,以及随后戛然而止的死寂。
她们闻到了,空气中,那股重新变得浓郁起来的血腥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洪凌凌的眼圈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那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滑落,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与痛苦。
“他们……他们不是官军吗?他们不是来救人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比那些反贼还要坏?!”
她的小脑袋瓜,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帮畜生!”
陆双双紧紧地攥着小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师叔祖!我们……我们去救救他们吧!”
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那依旧盘膝而坐,神色平静的林羽,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与恳求。
林羽缓缓睁开那双清冷的凤眸,目光平静地扫过窗外那一片混乱的景象。
在她的望气术之下,整个太平县的上空,那股刚刚才被肃杀军气冲散的黑色匪气,此刻,正以一种更加惊人的速度,重新汇聚,并且变得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污浊,几乎化作了实质!
那其中,夹杂着无尽的怨恨、恐惧与绝望。
“救?”
林羽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你能救几个?救了一家,救不了十家。救了十家,救不了全城。”
“这不是某一个人的坏,而是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
她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两个小姑娘那颗火热的心上。
“可是……可是我们就这么看着吗?”陆双双不甘心地说道,“他们太可怜了!”
林羽没有再回答,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
她若出手,轻易便可将这数千官军屠戮一空。但那之后呢?她杀了这一批,朝廷会派来更多。她杀了官军,就等于与整个大景王朝为敌。
更重要的是,那滔天的因果业力,她承受不起。
修道之人,最重顺势而为。她可以顺手埋下一颗种子,却不能强行扭转大势的洪流。
就在此时!
“砰!砰!砰!”
楼下,客栈那本就破烂的大门,被人用力地擂响!
“开门!快给老子开门!”
一个粗暴的嗓门,在门外大声地咆哮着。
“奉命搜查!再不开门,格杀勿论!”
客栈掌柜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声,随之响起。
“官爷!官爷饶命啊!小店……小店里都是些普通客人,真的没有反贼啊!”
“少他娘的废话!”
门外那人显然失去了耐心。
“老子听说,你这客栈里,住了三个从外地来的小娘们?给老子把她们交出来!让兄弟们也好好‘犒劳’一下!”
“官爷!那……那是三位仙姑啊!得罪不得!得罪不得啊!”
“仙姑?老子今天就要看看,是仙姑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刀硬!”
门外的军官,发出一阵淫邪的狂笑。
“兄弟们!别跟他们废话了!给我撞开!”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木板碎裂的声音,客栈的大门,被直接撞开了!
一队十几个官兵,在一个满脸横肉、眼神淫邪的军官带领下,狞笑着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