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到极致的恶意,顺着无形的连接,瞬间贯穿了林羽的神魂。
剧痛!
仿佛有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了他的脑子里,疯狂地搅动。
眼前的气运世界轰然崩塌,绚烂的光彩化为一片刺目的猩红,随即又陷入无边的黑暗。
他的意识在飞速下沉,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
那神骏的身躯在树下猛地一僵,双腿一软,直挺挺地朝着一旁的地面倒了下去。
“阁下!”
“师兄,它怎么了!”
道明与道清齐齐变色,几乎是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就在林羽即将摔落在地的瞬间,他那涣散的青色鸟瞳深处,骤然亮起一抹微弱却坚韧的金色光芒。
功德之力!
这股由杏花村村民香火和自身善行汇聚而成的力量,化作一道温暖的屏障,死死护住了他那即将被撕裂的神魂。
剧痛被隔绝开来,下坠的意识猛地一停。
林羽强忍着那份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身躯,双翅奋力一展!
呼!
一股气流卷起地上的尘土,他那看似虚弱的身体,却以一个极其矫健的姿态,重新飞起,稳稳地落回了歪脖子老树最低的一根树杈上。
他站稳了,但气息却萎靡到了极点。
那一身流淌着光泽的青色羽毛,此刻都显得有些黯淡,连头顶那根标志性的呆毛,都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道明和道清冲到树下,仰头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惊疑与关切。
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感觉到。
方才那一瞬间,这只灵禽还好端端地站着,下一刻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身上还爆发出一种让他们都感到心悸的衰败气息。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阁下,你方才可是窥探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道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他能猜到,这必然是望气术引来的反噬,可怎样的反噬,能让这只气运如此深厚的灵兽,都险些当场栽倒?
林羽没有回答。
他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嗡鸣,那条腐朽黑龙的空洞龙目,依旧在他的意识里挥之不去。
他明白,自己看到了这个王朝最大的秘密,也捅了天大的马蜂窝。
解释?
如何解释?
说自己看到了一条代表国运的黑龙,还跟它对视了一眼?
这话要是说出去,恐怕这两个道士会以为他修炼走火入魔,疯了。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从树杈上一跃而下,重新落在了道明面前。
他没有理会两人关切的询问,而是抬起了爪子,在刚才那些字迹旁边,用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用力,更加决绝的力道,写下了五个字。
请教卜算之术。
道明和道清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对方在遭受了如此严重的反噬之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这个。
还要看?还要算?
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道清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阁下,卜算天机,比望气术更加耗费心神,也更加凶险!你如今神魂受损,万万不可再……”
“无妨。”
道明摆手制止了师弟。
他深深地看着林羽,从那双重新恢复了些许神采的鸟瞳中,他看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
他压下心中的万千惊疑,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卜算之术,乃是以自身心神为引,勾连天地气机,从而推演一线未来。此术重在‘心诚’与‘代价’。所算之事越大,耗费的心神越多,付出的代价也越大。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
道明不再保留,将清风观一脉相承的卜算入门之法,从起卦的要诀,到卦象的解读,再到如何用自身法力去承受天机带来的冲击,都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林羽静静地听着。
他的大脑却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疯狂运转。
心诚?代价?
不。
在他听来,这所谓的卜算之术,根本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预测未来。
这是一套复杂的计算模型!
起卦,是设定初始参数。
解卦,是根据已知变量,代入公式进行运算。
而所谓的心神消耗,就是这台“生物计算机”的算力损耗!
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没有去想那条恐怖的黑龙,那玩意儿是整个王朝的根服务器,去碰它就是自寻死路。
他的目标,无比明确。
他将“缠绕杏花村的那条黑线”设定为运算目标。
他要计算的,不是这条线的来历,也不是它的未来。
他要计算的,是斩断这条线的“最小代价变量”!
他要找到那个撬动整个事件的,最关键的支点!
道明的话音刚落,林羽便闭上了双眼。
他体内的妖力,连同刚刚恢复了一丝的功德金光,全部被他调动起来,化作了驱动神魂这台超级计算机的燃料。
嗡!
无数的卦象,无数的符文,无数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如同星辰幻灭般闪过又破碎。
他的神魂在剧烈地消耗,刚刚被功德之力修复的创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不管不顾,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了这场疯狂的推演之中。
终于,在消耗了近半妖力之后,那纷乱如星海的卦象,渐渐平息。
所有的结果,所有的变量,都如同百川归海,最终指向了一个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形象。
那是一个人。
一个身穿华美蟒袍的人。
林羽猛地睁开双眼,那双青色的鸟瞳中,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
他抬起爪子,在地上划出了一行新的字,笔画凌厉,仿佛要刻进地里。
“敢问仙长,身穿蟒袍,气运与黑龙相连者,是何人?”
当最后一个“人”字写完。
道明脸上的温和与郑重,瞬间凝固了。
他的瞳孔在刹那间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
他像是遭了雷击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手中的拂尘都险些握不住。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林羽,那表情,已经不是惊异,而是彻彻底底的骇然与敬畏!
“师兄?你怎么了?”
道清被自家师兄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完全不明白地上这行字有什么问题。
蟒袍?不就是王公贵族穿的衣服吗?
黑龙?又是什么东西?
道明没有回答他,只是嘴唇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用一种艰涩无比,带着颤音的声音,对道清解释道:
“蟒袍者……王公也。”
“能与……能与国运黑龙气运相连……”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
“说明此人,正是窃取国运,祸乱朝纲,致使王朝衰败的元凶之一!”
“此等天机……此等天机……便是我师父亲至,也绝不敢轻易卜算啊!”
轰!
道清的脑子,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
他瞬间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刚才这只灵禽为何会遭受如此可怕的反噬。
他竟然……他竟然在卜算王朝的祸根!
道清看向林羽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或戒备,只剩下与他师兄如出一辙的,深深的敬畏。
他们今天,到底遇到了一个怎样的存在?
道明定了定神,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对着林羽,郑重无比地,行了一个修道人最隆重的稽首大礼。
“阁下大才,贫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今日之缘,贫道与师弟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他直起身,神情肃穆地许下了一个承诺。
“我等这便告辞,他日阁下若渡化形天劫,只需传讯一声,我清风观上下,必将倾尽全力,为阁下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