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刘通自宫中下朝归来,官袍未换,眉宇间便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他步履匆匆,径直入了正院书房,大庞氏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不由一紧,连忙挥退左右,亲自奉上一盏热茶。
“老爷,今日朝中可是有事?”大庞氏轻声问道,目光紧锁在丈夫脸上。
刘通接过茶盏,却并未饮用,只重重置于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抬眼看向妻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夫人,今日得闻宫中确切消息,明德皇太后已下懿旨,要为皇上广选淑女,充实后宫,以延绵皇嗣。”
大庞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道:“宫中选秀,亦是常事。与我们……”
她话未说完,刘通便打断了她,语气愈发沉重:“太后她……亲自点名,要娥儿参选!”
“什么?!”大庞氏惊得霍然起身,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太后……太后怎会知道娥儿?”她心头剧震,脑海中瞬间闪过女儿那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心下不由得忐忑起来。
“圣意难测,太后心思更是深沉如海。”刘通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此番点名,不知是福是祸。宫中看似富贵已极,实则步步惊心。娥儿那性子……我只怕她……”他未尽之语里充满了为人父的担忧。他虽盼着家族荣耀,但更深知那九重宫阙内的暗流汹涌,女儿那般明媚张扬的性子,入了那等地方,是福是祸,实在难料。更何况,这与妹妹家亲上加亲的计划,算是彻底被打乱了。
大庞氏跌坐回椅中,指尖冰凉。她与妹妹私下里不知盘算过多少次,如何风风光光地将刘娥嫁入谢家,亲上加亲,知根知底。谢栖迟那孩子,人品才学都是顶尖的,又是自家外甥,女儿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可如今……太后的懿旨,如同九天惊雷,将她们所有的筹划都击得粉碎。
“这……这可如何是好?”大庞氏声音发颤,“懿旨已下,容不得我们拒绝啊!”
刘通沉重地点了点头:“皇命难违。夫人,你去与娥儿说吧,让她……早做准备。三日后,便有宫中女官前来引她入宫备选。”
大庞氏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惶恐,又有一丝或许能攀上皇权的隐秘期待,但更多的,是对女儿未来不可知的深深忧虑。她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襟,这才朝着刘娥的院落走去。
刘娥此刻正对镜自照,比量着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想着那日表兄扶住沈执砚时那关切的眼神,心头还有些闷闷不乐。见母亲进来,神色不同往日,她放下步摇,娇声唤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大庞氏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目光复杂地端详着女儿绝美的容颜,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娥儿,方才你父亲下朝回来,带来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刘娥不以为意。
“明德皇太后颁下懿旨,要为皇上选秀。”大庞氏顿了顿,看着女儿瞬间睁大的美眸,一字一句道,“太后……亲自点了你的名,要你三日后,入宫备选。”
“什么?!”刘娥猛地抽回手,脸上血色褪尽,满是惊愕与抗拒,“入宫选秀?我不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惯有的娇纵,“母亲,您知道的,我……我早已心悦栖迟表兄!我才不要入宫去嫁给那个我从没见过面的皇上!”
大庞氏看着女儿激动的模样,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语气却不容置疑:“傻孩子,这岂是你能说不去就不去的?这是太后的懿旨!是天家的恩典,也是……命令!违抗懿旨,那是大不敬之罪,会牵连整个刘家的!”
刘娥用力摇头,眼圈瞬间红了:“可是母亲!我与表兄……”她心中又急又痛,那份对谢栖迟的朦胧情愫,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与强烈。
“没有可是了!”大庞氏打断她,语气严厉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娥儿,你平日如何任性,母亲都由着你。但此事关乎家族兴衰,关乎你父亲的官声前程,甚至关乎所有人的性命!由不得你耍性子!这三日,你好好待在房里,静心养性,学习宫规,准备入宫!听到没有!”
看着母亲从未有过的严肃与眼底深藏的无力,刘娥所有争辩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太后的懿旨,家族的重担,像无形的枷锁,重重地压在她尚且稚嫩的肩膀上。她望着镜中自己那张被誉为倾国倾城的脸,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茫然与恐惧。
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孤零零地躺在妆台上,折射着冰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