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若筠脸上的玩味之色褪去，神情肃穆，惑道：“这是？”
“这是身为启明子民忠君爱国的热血，是作为子女反抗其父的大义灭亲不忍苟活之血，男子有赤胆忠心，可若非高墙所困，女子又岂会输上半点。”
柳菡儒温柔的声线中满是对世道的不屑，身形挺直，即便面对身前比她高上许多身着官袍之人却也风华不输他半分。
身份、性别有差，风骨却不输男儿半点，自成风华。
步若钧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循规蹈矩却敢于在男权的世道中反抗的姑娘，眼眸中生起敬意，沉声道：“女子之身入殿同猛虎相斗，即便那是一条重病将死的病虎，那也是一件冲击世俗规制的行为，这前路怕是不好走，何不将话交代给步某，由步某代为转达。”
“臣女知道少卿大人是为臣女的处境着想，但是这件事非臣女去不可。一为臣女一直以来的坚持；二则是为了不辜负已逝之人的期望，亲手将罪状交予殿前，方可安心。”
“相比被拘束在高墙之中安然苟活，倒不如用我这条无足轻重的性命赌上一赌。若是能为世间女子拼出一丝不一样的可能，让这天下的男子见识到女子的不是只能做一个依附于他们的兔丝绒、金丝雀，舍我一人又如何。”
步若筠被她的坚定震撼，朝她恭敬行了一礼，郑重道：“是步某狭隘了，还请柳大小姐莫怪。”
“少卿大人客气了，”柳菡儒眼眸暗了暗，语气夹着歉意与为难：“此番臣女前来请大人带臣女入宫，即便是作为人证，可是自古女子皆不能参与政权之中，少卿大人未免会被我连累。”
步若筠倒是毫不在意，笑道：“在下十分钦佩柳大小姐敢为天下先的壮举，能尽步某绵薄之力帮助小姐，在下觉着十分荣幸，再者行事办案讲的是真凭实据而非男女之别，此番同柳大小姐同行是在下之幸。”
柳菡儒朝步若筠又行了一大礼，恳切谢道：“多谢少卿大人成全。”
院外传来脚步声想来是他们已经将文书装载好了回来回禀，步若筠抬步上前两步，举止有度地帮她将斗篷系好，一下子将染上血污的衣衫笼罩在斗篷之下。
“少卿大人，文书已经装载好了。”
官兵进来时，柳菡儒的斗篷已经将里头的衣衫全部掩住，步若筠也退到合适的距离负手而立。
“好，”步若筠应了声又同柳菡儒说道：“时候不早了，柳大小姐我们该启程了。”
“好。”
柳菡儒点头应和，跟在他一步之后往寺外走去，每一步都四平八稳。
装载着盘恒在启明多年的佞臣贼党的做恶的罪证堆了半架马车由数百精兵随行护送，从大理寺向皇宫疾驰而去。
“人手不足，时间紧迫，不能为小姐另设马车，还望小姐雅量海涵。”
步若筠扫了眼二人身边堆砌起来的文书，抱歉地朝她笑了笑。
柳菡儒并未有半点扭捏不适的神色，盈盈玉手轻轻落在身旁成堆的文书奏章上，温声道：“其身为正自是不畏流言。”
“这满车的文书，一笔一划记载的都是他们这些年所犯下之罪......”
步若筠眼眸一暗，眼底闪出寒意：“他们犯下的罪行可不止这些，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盘恒两朝的奸佞以及长久暗自蓄力生根的祸根所犯下的罪行又岂是这些书文可以尽数书尽的。”
“多少条性命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一笔带过，实在可笑。如今他们也是罪有应得罢了。”
“确实可笑，便是将他们尽数定罪，砍杀殆尽也抵不过他们手下祸害的性命数量的零角。”
步若筠轻叹一声：“往事已矣，生者犹存。我们能做的就是将这些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用身上那一点文墨拙见为万民创造一个河清海晏的世道才不枉这官袍加身。”
“......”
马车急急勒马，车中二人身形惯性一晃幸得身旁奏章的阻挡才不至于磕到头，只听外面官兵兵器出鞘，怒喝一声：“你们是何人！竟敢拦大理寺的马车！”
唐泽言从天而降手中抓着一个人，措不及防落身马车前，见众人纷纷亮出兵器，一脸警惕，连忙挂上讨好的笑，双手急急摆手道：“诸位官兵大哥，误会，误会，莫要冲动，莫要冲动。”
众人神色冷硬并不买账：“你公然拦截公干的马车，还有什么误会的。”
唐泽言提高音量急声道：“小的本想在大理寺求见，却不料晚了一步，只能挺而走险在路上拦截少卿大人的马车。”
“大胆！你......”
“文副将且慢。”
文副刚要高声要呵斥让人速速退让却被马车传出的温声截断。
车帷掀起一角露出步若筠温润不失持重的脸，柳菡儒的身形被他的身形挡得严实，外面之人窥不得一点。
“唐少侠今日拦本官车驾实在是有些莽撞了，很容易让人错以为是在拦路截杀本官，万一误伤了岂不冤枉。”
“这不是形势所迫，不免要铤而走险。”
唐泽言弯眼笑笑，边说边往马车走，随行的官员不敢掉以轻心，长剑始终横在马车前警惕他的一言一行。
他轻轻捏住文副将拦在马车前的长剑，轻轻一拨，和气道：“诸位放心，唐某不是什么贼人刺客，同少卿大人是认识的，认识的。”
文副将看了眼车上之人，见他点头才往旁边移了移，让人靠近马车。
“唐少侠，今日来是......”
唐泽言笑道：“自然是要给大人送份大礼。”
目光落在被吓得脸色清白的陈致，声音压低：“他可是在下在回程之时的意外收获，险些还得罪朝阳城呢。”
步若筠顺着他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饶有兴致道：“哦？什么人值得唐少侠做如此亏本的买卖？”
“十年前湖村海家灭门案。”
步若筠神色一沉，“......当真是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