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除了面色苍白的廷尉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御座之上的刘彻身上,好像都在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
刘彻的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后,才开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说道:“既然太皇太后亦信任朕之抉择,而诸卿对此也亦无更多异议......”刘彻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众人最后反应的时间,过了一会儿,见确实无人发声,才继续说道:“那么,朕意已决,调边郡出身的王恢,入长安,出任大行令一职。”
王恢!这个名字被念出,萧非暗想:果然还是他!
宣布完人选后,刘彻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从程不识发言后就一直沉默的丞相许昌身上。刘彻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尊重问道:“丞相,对朕的关于大行令任命,你可有何意见啊?”
萧非在一旁听到刘彻这对许昌如此明知故问,心中忍不住疯狂吐槽:我靠!刘彻你这是杀人诛心啊!刘彻,你老人家刚才借着太皇太后的势,直接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不管是流程、制度全扔一边,现在人选都定了,才想起来问丞相许昌有没有意见?许昌他能有什么意见?他敢有什么意见?他就算有意见,现在说出来还有用吗?你这可真是在对自己有利时,那规矩是真讲,对自己无利时,那是真一点规矩都不讲啊!这不要脸的帝王术,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果然,如同萧非吐槽时预料的那样。被点名问到的丞相许昌,缓缓看向刘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他站起身,对着刘彻躬身,用平稳得声音应道:“陛下圣明烛照,所选大行令必是贤能。臣无异议!”
刘彻对许昌的回答似乎非常满意,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今日庭议以来第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看着面无表情的许昌说道:“嗯,丞相能体谅朕心,甚好!甚好!”
随即,刘彻的目光再次扫向台下众人,这一次,用带着明显的威压的口谕说道:“那你们呢?对此任命,可还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刘彻虽然是每个人都扫过,但目光的重点在御史大夫庄青翟、武安侯田蚡人脸上。
萧非见此刘彻竟然没有重点关注魏其侯窦婴,才发觉窦婴的影响力确实下降了许多。
庄青翟和田蚡感受到刘彻那目光中的压力,又回想起刚才太皇太后的表态,还有已经被压服的丞相。两人心中纵有万般不甘、千种算计,此刻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两人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齐声应道:
“陛下圣明!”
“臣等无异议!”
待庄青翟和田蚡话音落下,紧跟着,萧非也随着殿内其他众人一起,躬身再次说着:“臣等无异议!”
萧非口上说着,心中却是念头飞转:刘彻啊!刘彻,你这手腕真是够狠,也够准。先是逼迫丞相不得不舍弃了不称心的大行令,再快刀斩乱麻趁人不备直接找到太皇太后,在以太皇太后的支持为后盾,强行任命了边郡出身的主战派王恢为大行令。
萧非在心中飞快地盘算完刘彻这一系列雷霆手段背后的深意,不由得再次将目光投向御座之上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刘彻。发现此刻的刘彻,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帝王的威仪,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从容与掌控全局的得意,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
也就在这时,萧非忽然感觉到腹中一阵明显的空虚感传来,伴随着隐隐的鸣响。萧非这才对殿内那些大臣有些佩服,这么长时间一个个的谁也没表现出肚饿。接着萧非偷偷抬头望了望殿中铜漏发现那时还是午时的铜漏,现在已到未时。这冗长的庭议,从上午持续到现在,中间波澜起伏,惊心动魄,竟是连午膳时辰都错过了。
饥肠辘辘的感觉一旦袭来,便再也难以忽视。萧非心中暗忖:按理说,主要的大行令人事任免和朱中大夫的抚恤都已定下,最大的风波也平息了,这庭议是不是也该结束了?
萧非先是看了眼刘彻,接着左右悄悄瞥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自己这边,便不动声色地往身边不远处同样跪坐着的少府神那边稍稍凑近了一点,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少府,以你多年参加廷议的经验来看,廷议到了此时是不是也快要结束了?”
少府神显然也没料到萧非竟然在廷议中会突然问起这个,少府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感受到了萧非那急切想要结束的心情,又或许是少府神自己也早已疲惫饥饿。少府神目光依旧平视前方,且没有头都没转,但下巴却极其快速而轻微地点动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萧非得到少府神一个肯定的信号,心中顿时大定,立刻开始神游天外。盘算着一会儿离开未央宫,返回府内后,要立刻让自家庖厨准备些什么菜肴,好能来祭一祭自己这饿的够呛地五脏庙。正想到是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还是尝尝府内庖厨拿手的炙肉?又或者是让庖厨他们准备一个火锅宴。想着想着萧非感觉更饿了,只盼着这廷议可以赶紧结束。
然而,世事往往不会想什么来什么,反而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萧非心思已经飘向美食之际,一个略显固执甚至可以说是不识时务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殿内平静。
只见那位因为先前就曾提出,要按旧制由丞相推荐大行令人选,最后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廷尉建。此刻不知是出于职责所在的固执,还是背后又接到了什么人的暗示或压力,竟然再次从席位上站起身来,对着刘彻躬身拱手,用一副要将恪尽职守进行到底的模样,开口说道:“陛下!方才旨意中,擢升边郡出身的王恢为大行令。臣此时也无异议,只是臣想请问陛下,那王恢所遗留下的职位,不知是否应由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