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颤!她条件反射地遵从指令,挪到沙发边,却只敢挨着一点边坐下。
她鼓起勇气,偷偷抬眼打量。
老者缓缓转过身。
光线终于照亮了他的脸庞,皱纹深刻,头发已是银白,但梳理得整齐。
终于,老者似乎看够了手中的照片,他动作缓慢而郑重地将照片夹回了沙发旁小圆桌上摊开的一本厚重书籍的书页之中。
然后,他才重新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路秋身上。
半晌,一声极轻的喟叹响起:“你这家伙……从小就是这样。”
完蛋,路秋像要被审判似的等待下文。
老者看着她,眼神复杂:“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大的小的,高兴的难过的,捅破了天的,还是摔碎了碗的……”
“我不问,你永远也不肯开口。”
啊!
爷爷知道!
路秋彻底懵了,她呆呆地看着爷爷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端起那杯温热的茶,动作从容。
“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人抿了口茶,带着一丝长辈的关切,目光落在路秋有些苍白的脸上。
“挺……挺好的,”路秋机械地回答。
“噗嗤……” 一声极轻的笑声从老人喉间散出,他放下茶杯,看着路秋那副魂飞天外,呆若木鸡的模样,露出了点笑意。
“哈哈,你这闷葫芦,从小到大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跟个小冰块似的。今天倒好,” 他指着路秋,语气里充满了新奇和毫不掩饰的乐呵,“终于有个像样的表情了!”
路秋:“……”
她看着爷爷笑得开怀的样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重组。
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她还是不敢置信:“爷爷……您……您都知道了?”
“嗯哼?” 老人挑了挑眉,带着一丝你终于反应过来了的了然,“还不错,”他故意板起脸,但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还知道我是你爷爷!没糊涂到连祖宗都忘了!”
路秋:……
她张了张嘴,感觉脸上有点发烫,彻底无语凝噎。
看着孙女这副难得一见的窘迫的样子,他端起茶壶,给路秋倒了半杯热茶,袅袅茶香在两人之间弥漫。
“傻孩子,别的事,爷爷都不过问。”
“但你的身体健康,最是要紧。就算惹你不高兴,嫌我这老头子多管闲事,”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总归也是要知道的。”
他放下茶壶,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那医院,是我当初出资建的。我早就下过死命令,你路秋进了医院,不管大事小事,都必须第一时间给我汇报清楚!”
“所以,你也别想着去找谁的不是,怪谁‘告密’。我路家的掌舵人,她的身体情况,我这个当爷爷的,必须第一个知道!”
“对不起……”
这三个字,未经大脑思考,就从路秋嘴里滑了出来。声音很轻,带着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哽咽。
不是为失忆道歉,不是为占据身体道歉,而是……为让这位老人担忧了,为自己之前的躲避和隐瞒,感到了一种深切的的愧疚。
老人看着她低垂的头,听着那声轻若蚊呐的对不起,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小秋啊,你心里有事,瞒着爷爷,这没什么。”
“爷爷不怪你。”
“失忆……也未必是件坏事。有时候,忘掉一些沉重的担子……”
“人,反而能活得轻松些,真实些。你不用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也不用硬撑着以前那副样子。”
“以前的路秋……心里只有路氏,只有责任,像一台不会停的机器。”
他微微摇头,“活得……太累了。”
“现在这样……虽然糊涂了些,懵懂了些……”
“但,多了点人味儿。”
老人将路秋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松了些,带着点长辈特有的调侃:“我从小看你长大,有时候也觉得你这性子……太冰了。”
“虽然商人逐利,心肠冷硬些是常态,但爷爷……也不想看你彻底失了温度。”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似乎想到了丁初然:“丁家那丫头,也跟着你一起来了?” 他看向路秋,眼神带着询问。
路秋点点头,还沉浸在情绪波动中。
“嗯,”老人放下茶杯,“上次的事,是你不对。好好跟人家道个歉。”
“也怪我这老头子……没思考周全。总想着给你找个伴,怕你太孤单,竟也没想到……”
他促狭地看了一眼路秋,那眼神仿佛洞悉一切,“你早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路秋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人看着她瞬间又绷紧的样子,脸上的促狭笑意更深,还带着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既然……有喜欢的人了,”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路秋骤然瞪大的眼睛,笑着说道,“就好好试着相处。要不是这次失忆,你爷爷我啊……”
他笑着摇摇头,语气充满了感慨,“还真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能从我这孙女嘴里,亲耳听到‘喜欢’这两个字!”
“爷爷!”
路秋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羞窘、慌乱、还有被长辈点破心事的巨大冲击让她无地自容!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辩解那只是借口!
“那就是个托辞…”
“托不托辞的也不重要,总归有这么一个人,你就试着处处,没坏处!”
他连这个借口都知道了?而且……他信了?还……鼓励她?!
壁炉里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橘红色的光芒温暖地跳跃,茶香氤氲,弥漫在空气中,驱散了最后一丝紧张。
原本路秋以为最大的审判,最终变成了最温暖的接纳。
或许,佛祖让她穿越至此,并非全是业障,还给了她一份意想不到的亲情……
天气好的时候,长岛的清晨,天空是澄澈的蔚蓝,几缕薄云如同扯散的棉絮。
一行几人来到了高尔夫球场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被阳光炙烤后特有的清新气息。
路老先生兴致颇高,安排了这场球局,说是要让路秋和丁初然放松放松,呼吸点新鲜空气。
老爷子今天精神依旧矍铄,穿着一身白色高尔夫球衫和卡其裤,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路秋和丁初然也换上了运动装束。
丁初然一身粉白相间的专业球服,衬得身姿挺拔,显然对这项贵族运动并不陌生。她正站在自己的球位前,气定神闲地调整着姿势,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而路秋……
她正双手握着那根对她而言过于沉重和陌生的球杆,眉头紧锁,如临大敌。
阿弥陀佛!这又是什么西洋玩意儿?
拿根棍子把小球打进那么远的小洞里?有钱人真是无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