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太重了。
张诚想起两年前,路总为了抢标书,硬是让竞标对手的车在高速上抛锚;想起她面无表情地裁掉整个部门,只因为季度报表差了0.5%的利润;也想起她生日那天,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对着满桌凉透的菜......
张诚怔忡间,路秋已经推开拍片室的门。门框反射出模糊的镜像——他僵硬地弯着腰,手臂还维持着搀扶的姿势,确实像极了庵前那只逢人便龇牙低吠,却总被师姐揉着脑袋骂笨的小黄狗。
护士举着x光板探头:“家属外面等。”
门合拢的瞬间,张诚听见里面传来路秋低哑的叮嘱:“给工人订束花…用我的卡。”
张诚慢慢坐下,指尖摩挲着衣角,——看门狗就狗吧。
他想。
至少这座庙里的菩萨,终于会疼了。
\"您只是......\"他艰难地组织语言,自言自语:\"把所有的温柔都藏起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好天气,路秋索性拿着伤痛的借口将办公转移到家里,张助理也没有异议。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将玻璃窗外的世界染成一片模糊的暗调。
路秋端坐在床沿,丝绸睡衣褪至腰间,露出后背一大片交错的擦伤,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私人医生正用镊子夹着浸透消毒药水的棉球,小心地擦拭伤口边缘凝结的血痂和污迹。
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细微的刺痛,路秋却坐得笔直,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点皮肉之苦,比起在庵里挑水劈柴时磨破的肩膀,或是冬日里抄经冻僵的手指,实在算不得什么。她甚至觉得这疼痛有种奇异的“清醒”感,能让她暂时忘记这具身体带来的诸多麻烦。
“伤口愈合得不错,”医生轻声道,动作又放轻了些,“边缘开始收口了,新生的皮肉也粉嫩。不过您最近还是要注意避免活动量不要太大,尤其是牵扯到后背的动作。”
路秋心中暗喜,善哉善哉!看来那什么交谊舞速成班可以不用去了。一想到不用再笨拙地搂着陌生人旋转跳跃,还要努力控制Alpha本能不把对方当木头桩子甩出去,路秋就感觉后背的疼都轻了几分。
医生收拾着器械,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路总,您最近…易感期来了吗?”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冒昧,解释道:“不好意思,无意打探您的隐私。只是作为您的医生,需要提醒您,易感期要尤为注意。伴随的高热现象可能会引发伤口发炎,愈合速度也会受影响。而且,顶级Alpha的易感期通常…不太稳定。”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直接点明核心建议:“您最好还是找个信得过的omega充当抚慰剂,进行信息素安抚,这是最安全有效的缓解方式,也能最大限度地保护您的伤口和身体状态。”
“嗯?” 路秋心头猛地一跳,那点因逃避舞蹈课而升起的轻松感瞬间荡然无存。抚慰剂?信息素安抚?
“路总?”医生见路秋沉默良久,脸色变幻不定,忍不住出声询问。
路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令人心慌的躁动。她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咳,”路秋清了清嗓子,装得久了,她发现自己也不用费大力去模仿语气,原主的声音本就带着点冷冰冰的疏离,“抚慰剂…不必了,” 她顿了顿,试图找一个合理的、符合“霸总”人设的借口,“我不习惯依赖他人。”
这个理由显然很单薄。医生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赞同:“路总,这不是依赖,是生理需求和安全保障。顶级Alpha的易感期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对您自身和周围的人都…”
送走医生后,路秋懒洋洋的趴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
她本来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可医生提了一嘴“易感期”后,她竟奇异地觉得身体有些发热。脑子也变得晕晕沉沉,一些碎片的画面闪现在脑海中——
沈茹那双含着泪、带着控诉和诱惑的眼睛……
“!!!”
路秋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差点扯到伤口,“罪过罪过!” 她疯狂摇头,试图把这些画面甩出脑海。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她踉跄着走到冰箱前,拉开冷冻层,直接把脸埋了进去。
“嘶——” 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总算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然而,身体深处的躁动却像不断上涌的岩浆,一次次冲击着她理智的堤坝。后背的伤口像被微弱的电流噬咬,带来一阵阵麻痒的热感。
“嗯?”
路秋混沌的意识里突然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甜滋滋的,带着跳跃的气泡感,像刚拧开的冰镇汽水,清爽得让人舌尖发麻。
她恍惚了一瞬,眼前浮现出久远的画面:山门前的石阶上,年幼的小尼姑踮着脚张望。远处,师姐路夏灰色的僧袍被夏风吹得微微扬起,手里晃着一瓶玻璃汽水,阳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
“小秋,给,” 师姐笑着把汽水塞进她手里,“偷偷喝,别让师父看见。”
瓶壁沁着冰凉的水珠,她急不可耐地灌了一大口,“嗝!” 气泡凶猛地冲上鼻腔,甜味在舌尖炸开,激得她眼泪汪汪却又忍不住傻笑。
那是她贫瘠童年里,为数不多称得上“放纵”的快乐。
——而现在,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汽水味,正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
等等……
路秋恢复一丝理智,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甜滋滋的气泡感……是她的信息素?!
她从未认真分辨过自己的信息素味道。自从了解Alpha,她就厌恶这种充满侵略性的生理特征,就像厌恶这具身体现在爆发的欲望一样。可现在,她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信息素越来越失控,浓郁到几乎具象化。屋里的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融化的蜜糖,甜得发腻,却又因为那持续不断的气泡感而刺激着神经。
路秋无力地跪坐在地板上,睡衣早已被汗水浸透。
她觉得自己正在被自己的信息素溺毙。
“咳……咳咳!” 路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泛起诡异的甜腥味,像是汽水灌进了气管,气泡在肺里炸开,带来一阵阵窒息的刺痛。
手边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沈茹】。
像一颗投入滚烫岩浆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