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中心的灯光彻夜未熄。
江欣蓉带领的技术团队正围绕那个在突击行动中捕获的关键Ip线索展开攻坚。
“这个Ip指向的服务器,物理位置在‘数据天堂’——克拉科夫共和国。”一名技术员指着世界地图上的一个微小岛国说道。
王媛立刻调出该国的资料:“克拉科夫,以严格的银行和数据保密法闻名,几乎从不配合国际司法协作请求,尤其是刑事领域。”
“不仅如此,”江欣蓉补充道,她的手指在复杂的网络拓扑图上滑动,“对方在抵达克拉科夫的服务器之前,至少经过了七层代理跳转。”
她放大其中一个跳转节点:“看这里,这个节点利用了某大型科技公司的云服务漏洞作为中继,很难追溯真实来源。”
“能不能尝试反向渗透?”另一名技术员提出设想。
“风险极高,”江欣蓉摇头,“对方设置了蜜罐系统,任何异常的探测行为都可能触发警报,导致他们彻底切断这条线,我们就会失去唯一的线索。”
团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追踪工作遇到了坚硬的技术和地缘政治壁垒。
与此同时,在经侦支队的办公室里,另一场战斗也在进行。
李飞将一叠打印出来的区块链交易记录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从平台服务器日志里恢复的部分比特币交易哈希值,”他对网安部门的同事说,“能看出流向吗?”
网安部门的加密货币专家小陈摇了摇头,指着屏幕上曲折的流程图。
“非常困难。你看这笔0.1比特币的‘门票费’,”他放大一个交易节点,“它首先被发送到这个地址A。”
“然后,在同一个区块内,地址A与地址b、c、d进行了一笔混合交易,输入输出金额被刻意打乱。”
“紧接着,资金被分割成更小的份额,流向了数十个不同的新地址。”
王媛在一旁皱着眉头:“无法关联到现实世界的身份吗?”
“几乎不可能,”小陈解释道,“这些地址都是临时生成的,没有与任何已知的交易所或服务商进行过关联性KYc认证。而且最终,大部分资金都流入了‘混币器’。”
他调出混币器的说明页面:“就像把所有人的硬币扔进一个大熔炉,充分混合后,再按照不同的份额取出来。原始的交易路径被彻底打乱,无法追踪。”
“也就是说,”李飞总结道,语气沉重,“我们知道有大量资金流入支撑这个犯罪平台,也知道它们最终消失在网络的迷雾里,但无法知道这些钱来自谁,又最终去了哪里。”
两方面的技术追踪都陷入了僵局。
对手展现出了高超的反侦察能力,无论是网络路径还是资金流向,都做了精心的伪装和切割。
专案组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明知罪恶的存在,却难以触及它的核心与根源。
审讯室内,灯光聚焦在代号“屠夫”的“猎人”脸上。
周强将一张“弥诺陶”平台标志的图片推到他面前。
“再说一遍,你是怎么接到指令的?”
“屠夫”歪着头,露出一个混杂着轻蔑与无所谓的笑容。
“邮件,加密的。时间、地点、目标照片,就这些。”
“谁发的邮件?联系方式是什么?”
“不知道。每次发信的地址都不一样,看完就自动销毁了。”
“酬劳呢?怎么支付?”
“比特币,行动结束后24小时内,打到指定的钱包地址。”
“你对你的‘观众’了解多少?他们是谁?”
“观众?”“屠夫”嗤笑一声,“屏幕上滚动的Id而已。‘饿狼’、‘秃鹫’、‘收藏家’…谁知道屏幕后面是人是狗。我只管表演,他们只管下注看戏。”
在另一间审讯室,李飞面对的是那名现场技术员。
技术员的情绪要崩溃得多,但提供的信息同样有限。
“我就是个修电脑拉网线的!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你和上级怎么联系?”
“一个加密的聊天软件,头像永远是灰色的,只打字,从不语音。我按他发的清单采购和设备维护,别的不准问,问了也不会回。”
“观众信息呢?平台应该有注册数据吧?”
“没有!都是临时匿名访问,不需要注册!聊天记录也是阅后即焚!”
所有审讯都指向同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这是一个结构极其扁平且高度匿名的犯罪组织。
底层执行者如同一个个可替换的零件,通过加密渠道接受指令和报酬,对组织的核心和同伴几乎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在技术中心,王媛和江欣蓉正在分析从服务器残骸中恢复的聊天记录。
“看这些Id,”王媛指着屏幕上滚动的名单,“‘暗夜行者’、‘沉默观察者’、‘血色狂欢’…全是一次性代号,没有任何规律。”
江欣蓉调出语言分析报告:“用词经过刻意伪装,夹杂网络俚语和多国语言碎片,无法通过语言习惯进行地域或身份侧写。”
“下注模式呢?”秦风在一旁问道。
“毫无规律可言,”王媛摇头,“金额从0.01到10个比特币不等,下注时间也遍布全球各个时段。无法通过资金规模或活跃时间锁定特定群体。”
“就像面对一片笼罩着浓雾的黑暗森林,”江欣蓉总结道,“我们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活动的痕迹,但就是看不清任何一个的具体样貌。”
审讯瓶颈与观众身份的迷雾,构成了专案组面前的两堵高墙。
他们摧毁了犯罪的巢穴,却发现自己站在了更庞大的阴影面前,一时难以找到继续深入的突破口。
“米诺陶的狩猎场”平台页面已经持续黑屏超过48小时。
聊天室最后一条留言定格在一位用户发出的“期待下一季”上,随后整个平台彻底陷入死寂。
秦风站在江欣蓉身后,看着那漆黑的屏幕,眉头紧锁。
“你觉得他们真的放弃了吗?”他问道。
江欣蓉没有立刻回答,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平台关闭前的最后一段系统日志。
“看这里,”她指着一行看似普通的系统指令,“这不是仓促逃离的痕迹,更像是一个计划内的、有序的关闭流程。”
“数据被有计划地转移和清除,核心模块被安全卸载。”
她抬起头,看向秦风:“这不像是一个被捣毁的巢穴,更像是一次…战略转移。”
秦风的心沉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这很可能只是他们运营的一个周期?一个‘赛季’的结束?”
“完全有可能,”江欣蓉语气凝重,“对于这种基于暗网和加密技术的平台,更换名称、界面、甚至部分底层架构,成本并不高。”
“只要核心团队和他们的观众群体还在,他们完全可以像蛇蜕皮一样,换个外壳,在不久的将来,于网络的另一个角落重新开张。”
这个推测让技术中心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牺牲,可能只是迫使对方暂时转入地下,或者…仅仅是关闭了一个“测试服务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