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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端屏幕在暗了三秒后突然亮起幽蓝的光,林默的倒影被切割成碎片浮在数据流上。

他后颈那片发烫的皮肤突然一跳,像是有根细针轻轻挑了下神经——这是系统启动以来,他第一次在生理层面感知到程序的波动。

“有信号了。”周晓冉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

他不知何时已经回到终端前,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的速度快得带起残影,原本空白的屏幕被挤进来的数据流撑得满满当当:便利店前买关东煮的老人、公交站等车的白领、巷口追着气球跑的孩子,所有正在做选择的人都化作闪烁的光点,在城市地图上织成流动的网。

林默凑过去时,额角差点撞上周晓冉的镜片。

他看见其中一团光点突然开始高频震颤,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纹层层叠叠撞向周围的光点。

原本分散的蓝点被卷进漩涡,先是三个,然后是十个,最后整团光雾都开始同频震动。

“共振。”周晓冉的食指关节抵着下颔,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上周模拟时最多五人联动,现在……”他调出数据对比图,红色曲线像被踩了油门的过山车,“十七分钟前第一个共振点出现,现在全城已经有三十二处。”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调试系统时,周晓冉说过“共演模式是面镜子”,可此刻镜中映出的不是清晰的倒影,而是被哈哈镜扭曲的重影。

那个总在公交站捡文件的初中生的光点突然在屏幕右下角炸开,他的选择轨迹(是否报名数学竞赛)像根金线,串起了三条原本无关的路径:巷口早餐铺老板犹豫着是否续交房租,外卖骑手在考虑要不要接跨区订单,甚至连便利店老人挑选鱼丸时的迟疑都被这根金线轻轻一拽,拽进了同一个波动频率。

“不是随机。”周晓冉突然按下暂停键,放大其中一个共振中心。

那是个穿墨绿风衣的男人,站在写字楼落地窗前,指尖悬在手机通话键上方——打,或者不打。

他的光点比周围亮了三倍,像块吸铁石,把半径五百米内所有“选择中”的节点都吸了过来。

“高影响力个体。”周晓冉调出男人的基础信息:32岁,创投公司合伙人,近三个月参与过七次企业并购决策,平均每次影响两百人以上的就业选择。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系统会自动放大高频选择者的影响力,就像社交平台的热门算法——但理论上,每个节点的权重应该和选择的社会关联度挂钩,而不是……”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男人的路径演化图里,三个月前的记录突然出现大片空白。

不是模糊,是彻底的黑色,像被橡皮擦用力擦过,连纸屑都没留下。

“这不可能。”周晓冉的手指在空白处敲出急促的鼓点,“路径系统用的是量子纠缠记录,除非……”

“除非有人能干扰量子态。”林默接过话头。

他的掌心又开始冒汗,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某种更冷的东西顺着脊椎往上爬——上阶段认证时,系统用无数个“自己”演示选择的连锁反应,那时他以为最大的威胁是被操控,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比操控更可怕的,是有人能抹掉操控的痕迹。

终端突然发出蜂鸣,又一个共振中心在屏幕左侧亮起。

林默凑近时,发现那个光点的路径记录同样有大片空白。

他伸手按住终端的散热口,金属外壳烫得惊人,像在发烫的不只是机器,还有整个正在共演的城市。

“得查查这些空白是怎么来的。”周晓冉关掉所有窗口,屏幕重新回到城市地图界面,那些共振的光团仍在跳动,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撕扯共演之网,“最直接的办法……”

“接触空白路径者。”林默替他说完。

他望着窗外仍在明灭的霓虹灯,那个穿墨绿风衣的男人的脸突然浮现在玻璃倒影里——不是真实的脸,是系统根据基础信息生成的模拟像,眉眼间带着种说不出的模糊,像被打了马赛克的监控画面。

工作室的挂钟敲响九点。

林默摸出手机,搜索栏自动弹出“墨绿风衣 创投 周明远”——是周晓冉刚才调出来的名字。

他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后颈那片发烫的皮肤突然又跳了一下,这次不是针挑,更像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

“明早八点,金融中心大厦。”周晓冉把一杯凉透的咖啡推到他手边,杯壁上的水珠在桌面洇出个小圈,“我黑进他的日程表了,他要去见个神秘投资人。”

林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突然想起上周在公交站遇到的初中生。

那孩子捡起他掉落的文件时,指尖沾了点墨迹,在文件边缘留下个淡蓝色的小月牙。

现在那个小月牙应该还在他的数学竞赛报名表上,和共振的光丝、空白的路径、发烫的终端一起,织成张越来越紧的网。

他按下保存键,周明远的号码像颗钉子,“叮”的一声钉进通讯录最顶端。

窗外的光纹突然转得更快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无数条金线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涌来,穿过工作室的窗户,缠上他的手腕——不是系统的网,是选择的重量,真实得近乎灼人。

“睡两小时。”周晓冉扯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已经开始调试便携终端,“明天要带的设备得再检查一遍。”

林默没说话。

他望着屏幕上仍在跳动的共振光团,突然想起系统启动时那句提示:【共演模式启动——第一个公众节点将于24小时后开放】。

现在离24小时还剩十七小时,可那些提前出现的共振、那些空白的路径,像提前撕开的口子,正往共演之网里灌进刺骨的风。

他摸了摸后颈的热痕,这次温度比昨夜更高了些。

或许不是玉,是块正在融化的冰,表面的温热下,藏着连系统都没照见的、更深的寒意。

林默把车停在老城区梧桐树下时,腕表震动了三次——是周晓冉发来的定位确认。

玻璃上蒙着层薄雾,他用指节抹开道缝,看见穿藏蓝衬衫的男人正站在咖啡馆遮阳棚下,手机举在耳边,拇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像在和空气拔河。

“沈然,31岁,区住建局科员,近半年所有决策性对话都伴随系统提示音。”副驾上的周晓冉把便携终端往腿上一搁,金属外壳还带着方才调试时的余温,“今早他点早餐前查了三次‘豆浆配油条是否健康’,上周批工程许可时,系统建议‘延迟三天’的弹窗在他手机上停留了十七分钟。”

林默推开车门,秋末的风卷着梧桐叶扫过裤脚。

他注意到沈然的手指在发抖——不是冷,是手机屏幕太亮,把指尖照得青白,指腹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屏幕油。“林先生?”对方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像被按了快进键的录像带,匆匆扫过他的脸,又落回手机,“周先生说您是......数据分析师?”

“帮朋友做用户调研。”林默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倒影里,周晓冉正蹲在桌角调试终端,线缆从帆布包底蜿蜒而出,像条银色的蛇。

沈然的咖啡杯在桌面上洇出圆斑,他盯着杯沿的奶泡,忽然伸手把手机倒扣在桌布上:“其实......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分析师。”

林默的后颈微微发烫。

这是今天第三次了,像有根细针在皮肤下轻轻划动。

沈然的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发紧:“上周三我本该签一份违建拆除通知,系统弹窗说‘暂缓’,可我......”他抓起手机又放下,指节抵着太阳穴,“我根本记不得自己为什么想签,好像所有‘我’的想法,都变成系统里的选项了。”

“您最近有遇到路径记录异常吗?”林默的语气放得很轻,像在揭一层薄痂。

沈然的瞳孔突然收缩,手机屏幕亮起蓝光,他条件反射般去抓,却在触到机身的瞬间顿住——锁屏界面是张全家福,小女孩趴在他肩头笑,照片边缘泛着毛边,像是从旧手机导过来的。

“上个月体检,我明明没选做胃镜。”沈然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但缴费单上有记录,系统日志里写着‘用户自主选择’。”他抓起咖啡猛灌一口,被烫得皱起眉,“还有我女儿的幼儿园,系统说‘蓝天园师资更优’,可我老婆说......”他的话卡在喉咙里,手机突然震动,他几乎是扑过去点开,“抱歉,系统提醒该回单位了。”

林默看着他慌乱收拾公文包的模样,后颈的灼痛突然加剧。

周晓冉的膝盖在桌下碰了碰他——这是“有发现”的暗号。

他低头时,瞥见终端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沈然的路径节点像被揉皱的纸,原本该分叉的选择枝桠全粘在一起,更诡异的是,每条路径末端都挂着个极小的代码串,像被缝进布料的线头。

“干扰接口。”周晓冉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终端上划出条红线,“不是系统自带的,更像......寄生程序。”他的拇指悬在“追踪”键上方,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些代码在他每次调用系统时自动植入,会把‘建议’伪装成‘自主选择’。”

沈然的手机突然发出蜂鸣。

他手忙脚乱去按关机键,屏幕却诡异地亮着,蓝色光斑在他脸上跳动:“对、对不起,我得走了,系统说......”

“系统说什么?”林默按住他正要起身的手腕。

沈然的皮肤凉得惊人,像块泡在冷水里的玉。

男人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没了焦距,仿佛有另一个声音从手机里渗出来:“该结束对话了。”

终端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周晓冉猛拍键盘,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扭曲成乱码,一道猩红警告弹出来,字体大得几乎撑破屏幕:【路径网络异常——检测到非法接入】。

林默的后颈烫得发疼,他猛地拽断终端电源线,电流声戛然而止,沈然的手机却还在震动,屏幕上的蓝光变成了血红色。

“有人在操控路径。”林默松开沈然的手腕,对方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椅背上喘气。

周晓冉的额角渗着汗,他扯下终端上的数据线,金属接口还冒着焦糊味:“这些干扰接口在批量植入,沈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沈然突然抓起手机,这次没看屏幕,而是盯着锁屏的全家福。

他的手指摩挲着女儿的笑脸,声音轻得像叹息:“昨天她问我,爸爸为什么总看手机。

我......我答不上来。“

林默摸出张名片推过去,背面用钢笔写着个加密邮箱。

沈然捏着名片的手在抖,指腹蹭过墨水时,留下个淡蓝色的小月牙——和上周公交站那个初中生留在他文件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如果系统再给你奇怪的建议。”林默站起身,后颈的灼痛顺着脊椎往上爬,“给我发消息。”

周晓冉把终端塞进帆布包时,屏幕突然闪过道幽蓝的光,方才那个干扰接口的代码串又冒了出来,最后一个字符缓缓变化,从“0”变成“1”。

他猛地扣上包链,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像道锁。

“得重新接入网络。”林默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沈然的背影已经融进人流,只余藏蓝衬衫的一角,“他们能干扰路径,我们就能追踪源头。”

周晓冉摸出块酒精棉擦手指,动作突然顿住——棉片上沾着些黑色碎屑,是终端接口被烧毁的残留物。

他抬头时,林默后颈的皮肤正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像块被捂了太久的玉,表面的温热下,藏着更深的、正在苏醒的寒意。

“今晚十二点。”林默掏出车钥匙,金属齿在掌心压出浅痕,“等路径网络流量最低的时候,我们再连一次。”

周晓冉点头,目光落在他后颈的红痕上。

风掀起车窗半开的帘布,吹得终端包上的金属搭扣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轻响——像某种暗号,又像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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