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顺着藏身处的窗缝钻进来，在终端机屏幕上蒙了层薄纱。
林默盯着进度条跳动的数字，左手裹着的纱布渗着淡红，裂纹在皮肤下像条沉睡的蛇，偶尔抽搐着传来钝痛。
他听见自己的喉结滚动，声音比呼吸还轻：“还有多少？”
“百分之九十三。”周晓冉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镜片后的眼睛映着蓝光，“这数据结构...老林，你确定这是从星象模拟仪里导出来的？”他突然顿住，食指关节抵着下巴，“不对，这底层代码用的是量子纠缠态加密，我去年给航天所做卫星轨道模拟时见过类似框架——但复杂度至少翻了十倍。”
林默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战衣碎片边缘。
那碎片是从潜龙组抢走的实验战衣上扯下的，边缘还带着焦痕，此刻正贴着他掌心发烫。“我爸的笔记里提过，”他低低说，“他说‘真实点’不是能力，是...是某种接口。”
“滴——”
终端机的提示音像根银针，刺穿了两人的对话。
周晓冉猛地直起腰，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屏幕上的代码突然开始重组，黑色背景里浮起淡金色的数据流，最下方那个三角形套着星芒的标记，正是林默在父亲旧笔记本里见过无数次的“最终选择”符号。
“这是...现实重构模型？”周晓冉的声音发颤，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方不敢落下，“你看这个参数栏——分支可能性、稳定性阈值、因果链强度...老林，这不是预测，是在拆解现实本身的结构！”他猛地转头，镜片滑到鼻尖，“你之前说的‘真实点’，每次看到的分支选择，其实都是这个模型里的可能性节点！”
林默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他想起每次使用“真实点”时，眼前炸开的无数光轨，想起母亲手术台上的心电图，父亲实验室爆炸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原来那些不是幻觉，是这个模型在他意识里的投影。
他摸出战衣碎片，碎片表面的幽蓝纹路突然亮起来，像被某种力量唤醒：“能连接吗？”
“你疯了？”周晓冉扑过来要拦，却见林默已经将碎片按在终端机的备用接口上。
电流窜过的瞬间，林默的左手传来灼烧般的痛，裂纹处的皮肤泛起幽蓝荧光。
他眼前一白，再睁眼时，已站在一片由光构成的空间里。
无数半透明的光轨从四面八方涌来，每条光轨上都浮着画面：穿白大褂的父亲在黑板上写公式，病床上的母亲握着他的手笑，潜龙组的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还有个浑身是血的自己正把芯片塞进悬崖裂缝...
“这是...所有可能的现实分支。”林默的声音在空间里荡起涟漪，“每次我用‘真实点’，就是在这些光轨里选一条走。”他伸出手，指尖碰到其中一条光轨，画面突然清晰——那是他没选的另一条路：翻窗时周晓冉被流弹击中，血溅在星象仪的玻璃上。
“但你选了现在这条路。”机械音从头顶降下，林默抬头，看见终端机的代码在虚空中重组，“现实重构路径优化器已激活。
当前意识稳定性：73%。“
“什么意思？”林默皱眉。
“每次选择现实分支，都会对意识造成磨损。”代码流里浮出一行解释，“您之前出现的皮肤裂纹、记忆模糊，都是稳定性下降的表现。
要完全掌控重构权限，需执行’代价之钥‘同步校准。“
林默的目光落在战衣碎片上。
碎片此刻正悬浮在他掌心，幽蓝光芒与虚空中的光轨产生共鸣。
他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代价不是惩罚，是锚点。”原来所谓的“代价”，是连接意识与现实模型的钥匙。
“开始校准。”林默咬着牙说。
虚空中的光轨突然加速旋转。
林默感觉自己被扯进一条光轨，再睁眼时，他站在医院走廊，母亲的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仪器的嗡鸣——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真实点”的场景。
他刚要伸手推门，意识突然被拽回，另一条光轨里，他正被潜龙组按在实验室的墙上，战衣碎片被抢走时的剧痛清晰如昨。
冷汗顺着他的后颈流进衣领。
第三次切换时，他的左手裂纹突然绽开，鲜血滴在虚空中，光轨却因此变得更清晰。
战衣碎片的幽蓝光芒蔓延开来，像张网兜住他的意识，疼痛瞬间减轻了几分。
“原来如此。”林默喘着气，“激活战衣碎片能缓冲意识磨损...这就是同步校准的关键。”
当他的意识被拉回现实时，额角的汗已经浸透了头发。
周晓冉正扶着他的肩膀，终端机屏幕上的代码还在流动，但“最终选择”的标记变得更亮了。
“你刚才...整个人都在发光。”周晓冉喉结动了动，“终端机显示，你的意识稳定性涨到了85%。
老林，你刚才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林默没有回答。
他走到窗前，晨雾已经散了，夜空里的星子正在褪色。
他摸了摸左手的纱布，裂纹处的幽蓝已经淡了许多
“我不是在改变现实。”他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在从所有可能的未来里，选一条最好的路。”
终端机突然发出轻响。
两人转头时，屏幕上的代码全部退去，只留下一行血红色的字：“重构进度：89%。
最终锚点已激活。“
林默望着那行字，战衣碎片在他兜里发烫。
他知道，当进度条走到百分之百的那一刻，所有被他错过的、失去的、遗憾的，都将在这条选中的路上重新生长——而他要做的，是在那之前，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接住所有未来的重量。
窗外，第一缕晨光爬上藏身处的屋檐。
某个遥远的方向，潜龙组的直升机轰鸣声正穿透云层，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