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在这里断档。
后面是大片刺眼的空白页。
关子元向后翻了翻，再往后出现的，变成了婴幼儿的照片。
显然是林小满幼时的可爱模样。
这些记录着新生命的照片中，也夹杂着一些被刻意取走照片后留下的空白插袋，看起来格外突兀，像完整的画卷被生生撕去了几块。
中间那大片的空白，和那些刺眼的空位，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刻意尘封的过往。
关子元立刻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苏悦不自觉地用拇指指甲狠狠掐着食指的指节，几乎要嵌入皮肉，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她一直隐隐担心，关子元会介意她那段失败的婚姻经历。
或许热恋的激情可以暂时覆盖这一切，但她总是害怕，当激情褪去后，这件事会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
她觉得，有些事，或许应该说开比较好。
“宝贝，这是……”她鼓起勇气，想要开口解释。
“小满很幸福啊，姐姐。”关子元却忽然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温柔而平静，听不出任何芥蒂。
他指着后面那些林小满的照片，语气轻快地说：
“你看，你给小满拍了这么多照片留作纪念，多好。真羡慕她，不像我，我连张穿开裆裤的婴儿照都没有呢。”
他巧妙地用自嘲缓和了有些僵硬凝滞的气氛。
“宝贝……我……”苏悦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姐姐，后面全是小满的照片了，都没有你自己的。我家姐姐这么好看，不多收藏一些照片怎么行？”
关子元合上相册，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悦，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决定了，我要开始学摄影，之后把这本相册，用‘我们’的回忆重新填满，好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温柔，“包括……前面那些空白的部分。”
苏悦彻底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随即，泪水再次毫无防备地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不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感动和释然席卷了她。
她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个比她年轻却无比成熟可靠的小男人，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宝贝……我……我好爱你……”
她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哽咽，语无伦次，只能重复着最直白的情感宣泄。
关子元轻轻回抱住她，一只手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今天他看着这本相册，思考了很多。
虽然他们年龄差距很大，但既然选择了彼此作为恋人，那么在感情的付出和担当上就应该是平等的。
苏悦曾经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现在，她也需要并值得被毫无保留地爱着、呵护着。
那些相册里的空白，没有引起他丝毫的嫉妒或不适，反而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
在他未曾参与的岁月里，他最爱的人，独自承受了多少委屈和艰难？
她将所有的爱和精力都倾注给了女儿林小满，却没有人好好地去爱她、呵护她本身。
现在，他来了。他要把这些年欠她的宠爱，加倍地补偿回来。
两人就这样在渐暗的暮色中紧紧相拥，依偎在地毯上，直到怀里的苏悦情绪慢慢平息，只剩下偶尔轻微的抽噎。
——
两人将苏悦旧家里的东西仔细收拾好，搬回四楼，再一一整理归位。
忙碌完一切，窗外的天色早已墨黑，远处城市的霓虹零星闪烁。
关子元陪着苏悦在客厅的地毯上做了会儿舒缓的瑜伽。
当然，他的主要任务是充当人形支架，以及欣赏女友优美身姿的忠实观众。
待二人都洗完热水澡，披着氤氲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出来时，夜已深沉。
“睡觉吧，宝贝，明天还要去约会呢~”
苏悦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在关子元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晚安吻，伸手关掉了床头灯。
温暖和黑暗同时包裹下来，两人相拥着躺进柔软的被窝，寻求着睡意。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
关子元忽然猛地惊醒，倏地坐了起来。
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沁满了冰冷的汗珠。
他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头，严严实实地把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包裹起来，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怎么了，宝贝？”苏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却没有丝毫抱怨，只有全然的关切。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姐姐，”关子元的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闷闷的，带着颤抖，甚至还有一丝……撒娇般的依赖？
“能不能……抱抱我？”
苏悦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向他那边挪近，伸出双臂，轻轻搂住那个蜷缩起来的身影。
“嗯？”
她发现关子元浑身肌肉紧绷，缩成一团，背弓着，像是在抵御什么无形的恐惧。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触感一片冰凉。
“……做噩梦了。”
关子元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委屈。
“是因为……晚上我跟你说的那个‘鬼楼’的故事？”
“嗯~”关子元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埋进苏悦温暖馨香的颈窝里蹭了蹭，像寻求安慰的小兽，“姐姐明明知道我怕鬼……”
“哎呀，怎么胆子这么小啊~”苏悦嘴上温柔地揶揄着，手臂却收得更紧，将他整个人更密实地拥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的不安。
“吸溜~”被窝里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还是漏出来的细微啜泣声。
接着，苏悦感到肩膀处的睡衣面料传来一阵湿意。
“嗯？哭鼻子了？”她放柔了声音。
“没有~”关子元带着浓重的鼻音否认，又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企图毁尸灭迹，“是……是刚才出的汗还没干。”
“好好好，是出汗了，我家宝贝最勇敢了。”
苏悦从善如流，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语气里满是纵容和疼爱。
关子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苏悦身上令人安心的淡淡茉莉花香，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放松了一些。
“都怪你，姐姐~”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嗔怪，还有未散尽的委屈，“明明知道我怕……”
“哦哦~是姐姐错了，姐姐不好。”苏悦连忙柔声哄着，“不哭了哦，下次再也不给你讲这些吓人的故事了，好不好？”
“姐姐……”又是一声带着细微哭腔的请求，“今晚……别松开我……好不好？”
“嗯，好好好，我的小祖宗，”苏悦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你，一辈子都不松开。”
“嗯，”关子元在她怀里动了动，寻找了一个更舒适也更贴近的姿势，“一辈子都不松开。你是我的。”
苏悦不禁失笑，低头在他发间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吻。
这个平常天不怕地不怕，敢和持枪歹徒近身搏斗、敢和学年主任当面硬刚的小男友，居然会被一个虚构的鬼故事吓到做噩梦哭鼻子。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觉得又心疼又…可爱得要命。
她继续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
就像在哄一个哭泣的稚子。
在令人安心的气息和规律的轻拍中，两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终于相拥着沉入安稳的睡眠。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屋内，笼罩着床上相互依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