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几乎是逃回部队的。
她把自己摔进宿舍床铺,拉过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整个世界。被子里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和她出门前精心喷洒的、那点可笑的香水味。
“不方便说”。
沈时韫那句低沉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信任建立的城墙,在事实(至少是她认定的事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想起苏医生看他时欣赏的眼神,想起两人并肩而行的画面,想起那个刺眼的保温桶……所有细节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最不愿相信的结论。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浸湿了枕头。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为这种脚踏两条船的冰山哭?不值得!
接下来的几天,向暖彻底切断了和沈时韫的联系。他发来的消息石沉大海,打来的电话被直接挂断。她把自己完全投入到训练中,用近乎自虐的强度消耗着体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那颗抽痛的心。
“向暖!你不要命了!”战友看着她手上新磨出的水泡和明显消瘦下去的脸颊,忍不住劝阻。
“没事!”向暖抹了把汗,眼神凶狠地盯着前方的障碍场,“精力过剩,消耗消耗!”
她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指导员之前提过的、为期三个月的野外封闭式集训。离开这里,离开所有能想起他的环境,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时韫那边,在经历了最初几条石沉大海的消息和几个被挂断的电话后,也陷入了沉默。他没有再试图联系她,仿佛默认了她的决绝。
这种冷处理,在向暖看来,更是坐实了他的心虚。
周五晚上,向暖正在宿舍里填写集训申请表,林晓晓的视频请求弹了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暖暖!你没事吧?”晓晓担忧的脸挤满了屏幕,“我听说了……沈医生他……真的和苏医生……”
向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谁知道呢?可能人家才是门当户对,我就是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你别这么说!”晓晓急了,“也许真有误会呢?你要不要找他问清楚?”
“问什么?”向暖语气尖锐起来,“问他为什么和苏医生一起去家属院?问他保温桶里装的什么?听他再说一次‘不方便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晓晓,我累了。我不想再猜了。”
她举起手里的申请表,对着摄像头晃了晃:“我申请了野外集训,三个月。眼不见为净。”
“三个月?!你疯了!”晓晓惊呼,“那沈医生怎么办?”
“他爱怎么办怎么办!”向暖几乎是吼了出来,随即又像被抽干了力气,声音低了下去,“……跟我没关系了。”
挂了视频,向暖看着填了一半的申请表,发了好久的呆。笔尖在“申请人签名”处悬停,迟迟落不下去。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一个本地固定号码,有点眼熟。
她皱着眉接起:“喂?”
“是向暖同志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中年女声,“我是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陈洁,陈主任。”
陈主任?向暖愣住了。沈时韫的顶头上司,那位和蔼可亲的老专家?她怎么会打电话给自己?
“陈主任您好。”向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小向啊,没打扰你吧?”陈主任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有件事,我觉得……可能需要跟你解释一下。是关于时韫的。”
向暖的心猛地一跳,握紧了手机。解释?沈时韫让陈主任来当说客?
她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陈主任,如果是关于沈医生私人的事情,我想没必要……”
“不,不完全算私事。”陈主任打断她,叹了口气,“也怪我,之前没考虑到这么多。事情是这样的,时韫的母亲,上周从国外回来了,暂时住在医院的家属院。”
向暖的呼吸一滞。
陈主任继续说道:“老人家身体不太好,有慢性胃病,需要人照顾。时韫工作忙,苏医生的父亲和时韫母亲是旧识,苏医生又心细,就偶尔帮忙送点养胃的汤水过去照看一下。那天他们一起从机场回来,就是顺路去看了看时韫母亲。那个保温桶……应该是苏医生给老人家带的汤。”
真相如同一个巨浪,毫无预兆地拍在向暖头上,让她瞬间懵了。
母亲?旧识?照顾?
所以……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种龌龊关系?他只是去探望生病的母亲?而苏医生,只是在帮忙?
那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只用一句“不方便说”来搪塞她?
震惊、懊悔、委屈、还有一丝被愚弄的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向?”陈主任听她半天没反应,唤了一声。
向暖猛地回过神,声音干涩:“陈主任……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但是……他为什么不肯亲自告诉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陈主任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时韫那孩子……性格你也知道。有些事,尤其是家里的事,他习惯了自己扛。可能他觉得,还没到跟你说的那一步,或者……怕你担心?”
怕她担心?向暖只觉得荒谬。他知不知道,他的隐瞒和那句“不方便说”,让她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和猜忌?
“我知道了。谢谢您,陈主任。”向暖机械地道谢,挂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床边。真相大白了,可她的心,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更加沉重,像是被浸透了水的棉花堵着。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修补起来,远比建立要难。
而他那种遇到事情就习惯性封闭、独自承受的方式,更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看着桌上那张只填了一半的集训申请表,眼神复杂。
现在,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