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处理完手头积压的文件,我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提前下了班。
先去精品水果店挑了个品相上乘的果篮,又到药店选了几样温补的保健品,这才骑着单车直奔县人民医院。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微弱声响。张县长的爱人还在睡着,脸色比今天早上又好了些许,但眉宇间仍带着病后的憔悴。
护士小声告知我,病人刚服过药,需要休息。
我点点头,轻手轻脚地退出来,轻轻带上了房门。站在这充满药水味道的走廊里,我长长舒了口气。
张县长作为主要领导,按照组织对领导干部的任用,他肯定是外地干部。在河清县并无亲族,据说有个独生女,但在外面上大学,因为非典疫情阻隔在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夫人这一病,家里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县长本人更是扑在疫情防控一线,分身乏术。
我这个秘书,虽是领导身边最近的人,可终究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时间待在领导夫人病房里,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瓜田李下,人言可畏,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必须找个稳妥的人来照料,而且必须是“自己人”。心思辗转间,我已有了计较。
走到护士站,值班护士长正在核对医嘱。我放轻脚步过去,脸上带着客气:“袁护士长,打扰一下。”
她抬起头,见是我,立刻放下笔,脸上瞬间堆起恭敬的笑:“林秘书,您有什么吩咐?”
我压低声音,语气诚恳,“里面这位病人的情况,您也清楚。领导现在全身心扑在防疫上,家里实在没人。您看,能不能辛苦安排一位细心可靠的护士,专门负责这个病房的看护?主要是夜里,多费心观察,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和王院长。”
我刻意在“王院长”三个字上略作停顿,点明了这是来自上层的高度关切。
护士长是明白人,立刻领会了深层含义,这是要给县长夫人安排“特护”。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林秘书,现在疫情当头,各科室人手都紧得很……不过您放心,我想办法协调,一定安排好!”
我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心下明了。这是待价而沽,想要个承诺。
我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更轻:“护士长,您的难处我理解。这个时候给您添麻烦,确实过意不去。但话说回来,这何尝不是个机遇?若非非常时期,多少人想凑到领导面前还找不到门路呢。这事儿您办得漂亮,让领导欠下这份人情,日后县里、局里、院里,还能忘了您的功劳?”
我的话像羽毛,轻轻搔在她最痒的地方。
果然,她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为难瞬间化为坚定:“林秘书您太见外了,照顾病人是我们的本分!您放一百个心,我亲自在这儿盯着,再把我们科里口碑最好的刘护士安排过来专责看护,保证不出半点岔子!”
“那就全仰仗您了!”我伸出手,用力与她一握,一切尽在不言中。这点模棱两可的许诺,换得领导家属的周全,这买卖,做得值。
安排好这些,我心里稍安。回到病房门口,我没有再进去,而是搬了张椅子坐在走廊靠窗的位置。这里既能随时察觉房内动静,又避开了不必要的嫌疑。
刚准备再审阅明天县长办公会的材料,重点在“返乡人员隔离”和“物资调配”部分做了标记,盘算着明天如何向县长言简意赅地汇报……
刚看了几页,走廊里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仍显急促的脚步声。
我抬眼望去,只见县人民医院行政科的李主任,手里提着个精美果篮和一个多层保温饭盒,正探头探脑地朝病房门口张望。
我立刻起身,在他伸手准备敲门之前,一个箭步迎了上去,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压低声音:“李主任,您怎么来了?”
“林秘书,”他笑容可掬地凑过来,先是把果篮往我手里递,见我抬手微挡,立刻顺势将那个沉甸甸的保温饭盒塞过来。
“听说领导家属欠安,我让食堂特意熬了鸡丝粥,小火慢炖,最是清淡滋补……哦,对了,想着林秘书您在这守夜辛苦,肯定也没吃饭,顺便也给您带了一份咱们食堂招牌的红烧肉套餐,您凑合垫垫。”
我手上微微用力,稳稳挡住他直接递向病房方向的意图,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扶住他的胳膊,巧妙地将他和他的“心意”一起引向旁边的楼梯间。
“李主任,您的心意,我替领导领了。不过医生交代了,夫人现在需要禁食观察,暂时不能进食。而且,”我压低声音,带着推心置腹的口气,“县长刚才特意又来电话,严令必须保持绝对安静,谢绝一切探视。您看这……”
李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终于悻悻地点点头:“明白,明白,领导休息要紧,那我……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他指了指保温饭盒,“那这粥和饭……”
“李主任考虑得真是周全。”我顺势接过饭盒,语气坦然,“这样,粥和果篮,我以医院慰劳一线医护的名义转交护士站,姐妹们熬夜辛苦,正需要补充体力。也算是领导体恤下情了。至于我这份,”
我晃了晃那份红烧肉套餐,笑得意味深长,“我可就却之不恭,正好解决晚饭问题。李主任放心,您这份心,张县长会知道的。”
李主任闻言,脸上立刻多云转晴,连连点头:“哎哟,林秘书考虑得太周到了!好,好,就按您说的办!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有任何需要,随时打我电话!”
打发走一步三回头的李主任,我拎着东西走到护士站,对值班护士长笑道:“袁护士长,这是医院李主任慰劳大家的值班夜宵和果篮,今晚辛苦各位了,一定要照顾好里面的病人。”
护士长是何等精明人,立刻心领神会,连声道谢,看向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慎重。
这一夜,如同赶集一般,前前后后又来了三四拨闻讯想来“表示关心”的人,有局委办的头头,也有下面乡镇的负责人,都被我用或强硬、或委婉的方式,滴水不漏地挡在了病房之外。
他们带来的各种礼品,能推的推掉,推不掉的,都仿照李主任的例子,化作对护士站的“慰劳”。
后半夜,那位刘护士按时来巡查,动作轻盈利落,确实专业。我靠在椅子上假寐,耳朵却竖着,留意着里面的每一点动静。
直到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确认夫人一夜安稳,我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一章实在不太好写,前后改了好几遍,现在的勉强满意。不过抬眼一看,天又黑了,咱无语了,看来今晚又要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