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议事后,张家庄这台精密的机器,几个关键的齿轮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咬合转动。
赵武的动作最快。他亲自从战兵营中挑选了三十名机警沉稳的老兵,又由胡瞎子推荐了十余名对周边山峦沟壑了如指掌的猎户,混编成三支游哨队。装备不算精良,却极为实用:每人一杆长矛或腰刀,一张猎弓,三日的干粮,以及一包用油纸仔细封好的火镰和特制的、掺了硫磺易于引燃的烽烟材料。
没有多余的训话,赵武只阴沉着脸对三个临时指定的队正交代:“眼睛放亮,耳朵竖尖。见到超过二十人的陌生队伍,点烽烟,然后像兔子一样撒丫子往回跑,不准接战!谁要是贪功恋战,把弟兄们折在外面,老子亲手剁了他!”
三支小队如同滴入沙地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北面和东面的山道林莽之中。
胡瞎子那边则更显诡秘。他手下那些形形色色的探子,本就散布在各处,如今只是接到了更明确的指令和活动范围。几张粗糙的、画着特殊标记的草图在几个核心头目手中传递后便被销毁。他们像蜘蛛一样,开始向着更远处织网,重点盯防那些官道之外,易于潜行的小路和河谷。
庄内的变化则更为直观。李崇文拟定的告示贴在了总务堂外的木榜上,由识字的文书大声宣读。内容无非是提醒各处提高警惕,遇陌生人盘问,发现可疑及时上报等。但“粮食配给核查”与“仓廪共管”两条,还是让一些心思活络的人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气氛悄然紧绷了些许。田间地头劳作的农人,会不自觉地抬头向北方眺望;工坊里叮当的敲打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急促。
这股紧绷的气氛,很快便传导至铁匠工坊区。
张远声在赵武的陪同下,走进了那间最大的、充斥着煤烟与汗酸味的工棚。负责此处的老铁匠姓孙,就是前些时日李信“请”回来的那位。他此刻正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油汗交织,死死盯着两个徒弟操作那座新立起来不久的水力锻锤。
轰隆……轰隆……
沉重的锤头在流水驱动下,规律地起落,每一次砸下,都让垫在下面的烧红铁胚火星四溅,形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改变。
“主公,赵把头。”孙老铁匠见到来人,用搭在脖子上的破布擦了把汗,声音洪亮地行礼。他的目光扫过赵武腰间挂着的制式腰刀,带着一种匠人特有的审视。
“孙师傅,不必多礼。”张远声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那些正在被锻打的铁条上,“‘远声铳’的铳管,如今几日能出一根?”
孙老铁匠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指了指那水力锻锤:“好叫主上知晓,有了这大家伙,熟铁倒是出得快了许多,锻打铁胚也比以往省力十倍。但……这卷制铳管,最是耗时费力。要将铁胚反复锻打成均匀的薄板,再卷合、锻焊,稍有差池,便是废品。眼下熟手的匠人太少,小老儿带着徒弟们日夜赶工,五日……最多能出三根合格的铳管。”
赵武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五日才三根?太慢了!若是贼寇来袭,咱们这百十杆铳,够干什么的?”
孙老铁匠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艺需要时间磨练,急是急不来的。
张远声没有责怪,他走近几步,看着那在锻锤下延伸变形的铁胚,沉吟片刻,问道:“若是……不追求铳管尽善尽美,只要求能打响,不易炸膛,射程稍近些也无妨,能否加快速度?”
孙老铁匠一愣,仔细想了想,谨慎答道:“若放宽些标准,省去些反复锻打的工序,或许……三日能出五根。只是,这等火铳,精度和寿命都要差上许多。”
“先解决有无,再论优劣。”张远声断然道,“就按这个标准,全力制作。另外,之前让你试造的,那种用手投掷、内置铁钉碎石、用火药引爆的‘轰天雷’,进展如何?”
“试了几次,外壳用生铁铸造,威力尚可,就是引信时长不好把握,扔早了晚了都误事。”孙老铁匠实话实说。
“继续试,尽快定下配方和工艺。”张远声吩咐道,又转向赵武,“你派几个机灵点的士兵过来,跟着孙师傅学如何安全使用和投掷这‘轰天雷’。将来守城或近战,或有大用。”
“是!”赵武眼睛一亮,立刻领命。
从铁匠铺出来,空气中弥漫的煤烟味似乎更浓了。张远声抬头,看着灰泥坊和铁匠铺上空交织的烟柱,对赵武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底气。墙要坚,路要通,刀要利。敌人来的越晚,我们的底气就越足。”
赵武重重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主公放心,武必不让贼人踏进庄墙一步!”
两人正说着,却见一骑快马从庄外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满身尘土,正是三支游哨中的一名队正。他冲到近前,勒住战马,不及喘息便急声道:
“主公,赵把头!北面……洛川那边过来的一股杆子,约摸两百人,昨日破了杨家坳,正在那里盘踞。距离咱们最近的东沟屯,只有不到三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