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袖口一滴一滴落在石阶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路明没有停,也没有抬头,只是左手依旧在大腿外侧轻轻叩击,三频共振的节奏沉稳如钟,压着体内翻腾的金流,不让它冲破符环的束缚。
他走进议事石厅时,药阁执事正指着名册边缘的一处空白,声音发紧:“陈昭昨夜未归,最后一次检测记录停留在前日午时,药性超标。他是不是……逃了?”
铁甲副官站在频镜台旁,目光扫过阵师派三人名字连成的一列:“他们三人通过率太高,数据太干净。我要求复核。”
阵师监察使未语,只将测律铜盘置于台心,指尖凝力,准备启动回溯。
路明走到台侧,袖口的血痕已干结成暗褐色。他开口,声音低哑却不颤:“调取三日内全部检测波纹,投影石壁。”
铜盘微震,一道光幕自石壁升起。数百道波纹如溪流般浮现,每一帧都标注时间与身份。众人目光紧随滚动的轨迹。
陈昭的最后一次检测画面出现——波纹剧烈偏移,红光闪现,淘汰判定清晰。其后无任何补录或重测申请。画面继续回溯,他离台后独自走向山道,身影消失在林影深处,再无踪迹。
“无外力干扰痕迹。”路明道,“他若中途被劫,频镜必有残留共振。没有,说明是自行离去。”
药阁执事闭了嘴。
镜头切至阵师派三人。第一人,初测淘汰,重测合格,波纹从0.7频降至0.2频;第二人,两次淘汰,第三次以0.15频通过;第三人,一次通过,但波纹起伏明显,仍在容差之内。
“他们被淘汰过。”路明看着铁甲副官,“不是一路畅通。你们质疑的‘异常’,恰恰是规则在起作用。”
铁甲副官盯着波纹轨迹,良久,点头:“数据无误。”
名单最终定格在三十七人。
三人执事依次在玉简上按下指印。药阁执事落印前顿了顿:“路明,你是轮值主持,按例应首检。”
路明未动。
铁甲副官接话:“你让我们信规则,那你呢?你体内金流偏移多少?敢不敢测?”
厅内骤静。
路明缓缓抬起左臂,解开袖扣。裂口自肘部延伸至腕侧,皮下金光如熔岩般涌动,每一次跳动都牵动肌肉微颤。他将手覆上铜盘。
铜盘初震,波纹紊乱,随即被一股内敛的律动抚平,绿光渐亮。
“三日前,失控0.8频。”他声音未变,“经三频共振压制,现偏移0.2频,未超限。”
监察使凝视盘面:“频率可控,未达淘汰线。”
路明收回手,袖口又渗出血丝。他拿起玉简,在主持位按下指印。血痕与印迹重合,未作擦拭。
“规则不因我特殊。”他说。
名单公示于讲武台石壁,金痕刻定,三十七个名字静列如碑。
一名未入选弟子突然冲出人群:“我质疑!张砚——阵师派那个学徒,前两次都被淘汰,第三次却过了!你们是不是内定了?”
众人目光聚焦。
路明未怒,只对监察使道:“调出张砚三次检测记录。”
光幕再起。
第一次:波纹陡升至0.9频,红光炸现,淘汰。标注:服用赤髓粉,未报备。
第二次:0.6频,仍超限,淘汰。标注:药性未清,强行引导。
第三次:0.1频,绿光平稳,通过。
“他被淘汰后,每日在讲武台外盘坐,重修‘引’阶符环。”路明声音低沉,“前两日,我在台内看见他。第三日,他来检测前,主动交出剩余药丸。”
他顿了顿。
“规则不保懒人,但容悔者。他清空了药性,也清空了侥幸。这名单,不只选强者,也选守得住底线的人。”
人群静默。
有人低头,有人攥紧拳头,有人缓缓退后。
一名铁甲派弟子低声问:“那……我们以后每月都要测?”
“测。”路明点头,“每月初一,频镜台开启。三日内未检者,视为自动退出共育序列。”
“你呢?”那人又问,“你也测?”
路明抬起左手,指尖轻叩大腿,节奏未乱。
“我比你们早半个时辰。”他说。
风卷过讲武台,吹动石壁上的金痕,字迹未动。
一名药阁弟子忽然指向名单末尾:“这个人……林澈,是巡山队的替补,连‘引’阶都未正式通过,怎么也入选了?”
路明看向那名字。
“他初测未过。”他道,“但他在地脉震源外围值守七日,每日记录震频变化,整理出三组异常波动数据,交至阵师派。昨日,监察使确认其数据可为探域共管区提供参考依据。”
他看向阵师监察使。
监察使点头:“确有其事。他虽未通‘引’阶,但感知敏锐,记录精确,误差低于0.05频。按‘资源轴’共享协议,特殊贡献者可破格入选。”
药阁弟子闭嘴。
无人再言。
路明立于台侧,血袖垂落,左手节律未停。三十七个名字在石壁上静列,如刀刻入石。
一名新入选弟子上前,声音微颤:“我们……真的能学到‘承’阶心法?”
“三日后,共育学堂首讲。”路明道,“我亲授。”
“若你……倒了呢?”那人低声问,“若你撑不住,这规则还能转吗?”
路明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金流凝成细线,在空中缓缓勾出“引”阶符环。符环成形,稳悬不散。
“它不靠我站着。”他说,“它靠自己转。”
他收手,转身欲离。
就在此时,左臂经络猛然一震,金流如沸,符环微颤。他脚步一顿,左手迅速掐住腕脉,三频共振全力压制,额角青筋微跳。
一名执事快步上前:“你——”
“继续。”路明打断,声音未颤,“名单已定,选拔终结。”
他缓步前行,指尖再度叩下,节奏比先前更沉,更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讲武台石阶尽头,一滴血珠自袖口滑落,砸在石面,未及晕开,已被风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