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0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莉就敲响了周婷的宿舍门。深秋的风卷着寒意掠过校园，周婷把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裹得紧紧的，手里攥着个磨破边的布袋子，里面是她仅有的几件换洗衣物。“别慌，咱们就是挑身合身的衣服，面试得让自己看着精神。”张莉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脚步轻快地往校外的批发市场走去。
批发市场里早已人声鼎沸，各色布料的摊位连成片，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着小吃摊的香气，热闹得让人眼花缭乱。张莉拉着周婷从临街的大商铺逛起，每看到一套西装，都要伸手细细摩挲面料，翻着衣领检查针脚，再弯腰查看裤子的版型。“这料子太硬，穿久了会磨皮肤，面试坐着不舒服。”“这颜色太浅，容易显脏，不适合正式场合。”她像替自家孩子挑衣服似的，半点不马虎。
逛到市场深处的一家小摊位时，一套藏青色西装吸引了张莉的目光——面料挺括却柔软，简约的版型衬得人利落，搭配的黑色小皮鞋鞋面光洁，鞋底摸着厚实。摊主开价320块，张莉拉着摊主聊了半天，从面料成本讲到孩子面试的不容易，软磨硬泡砍了近一个小时，终于以200块成交。周婷捧着叠得整齐的西装，指尖反复划过布料，眼眶微微发热：“张老师，这钱我以后一定还您。”“傻孩子，等你赚了第一笔工资，请我吃碗面就行。”张莉揉了揉她的头，把衣服小心放进购物袋。
回到张莉的出租屋，阳光透过窗台的绿萝，在熨衣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张莉把西装平铺好，插上蒸汽熨斗的插头，等熨斗温度升到合适的档位，才握着把柄缓缓划过布料。白色的蒸汽袅袅升起，抚平了褶皱，也勾起了她尘封的记忆：“十年前我毕业找工作，兜里揣着仅有的几百块生活费，天天穿洗得发白的运动服去面试。每次面对面试官，总觉得自己的衣服格格不入，头都不敢抬。后来邓书记看出了我的窘迫，特意抽了一下午，带我去商场买西装。那套西装花了他半个月工资，他却说‘张莉，自信从来不是靠衣服堆出来的，但得体的穿着是对别人的尊重，更是给自己的底气，让你敢抬头跟面试官好好对话’。”
熨斗在布料上匀速移动，藏青色的西装渐渐变得平整光亮。张莉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细眉笔和小镜子，拉过周婷坐在床边：“来，我帮你修修眉，精神气儿能提不少。”她的动作轻柔，细细修整着周婷杂乱的眉形，嘴里继续说道：“当年面试前一晚，我紧张得失眠，邓书记特意在办公楼的走廊里陪我练自我介绍，一练就是二十遍。他还手把手教我怎么站、怎么握手，帮我调整领带的松紧，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的专业课成绩年级前三，实习报告还拿了优秀，没什么好怕的，正常发挥就好’。”
周婷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藏青色西装衬得她肤色亮了几分，修整后的眉毛让眼神更显灵动，整个人透着一股清爽的朝气。她轻轻抚摸着西装领口，突然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哽咽：“张老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也从来没人对我这么用心……”张莉放下眉笔，用指腹帮她擦去眼角的泪：“以后会有越来越多好东西的，你值得。”
面试那天，张莉特意请了半天假，陪着周婷去了位于高新区的那家制造企业。气派的办公楼里，走廊铺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墙上挂着醒目的企业文化海报。等待区里坐着其他面试者，大多穿着精致的正装，周婷下意识地攥紧了西装下摆，指尖微微发白。张莉拉着她走到窗边，帮她理了理衣领，又从包里掏出一块包装精致的牛奶巧克力，塞进她手里：“吃点甜的，能缓解紧张。我就在这儿等你，不管结果怎么样，咱们都去吃火锅，我请客。”
周婷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面试室。门关上的瞬间，张莉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她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手心沁出的汗把口袋里的纸巾都浸湿了，眼睛紧紧盯着面试室的门——这场景和十年前如出一辙，那时邓鑫元刚升任化工学院院长，忙得连轴转，却特意抽时间陪她来面试。在走廊里的一个小时，邓书记每隔几分钟就往面试室门口望一眼，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成了她当时最安心的背景音。等她推开门出来时，邓书记快步迎上来，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样？面试官问了什么专业问题？有没有发挥好？”
一个小时后，面试室的门终于开了。周婷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手里高高举着一张印着企业LoGo的纸，脸上笑开了花，眼角的泪痣都亮了：“张老师！我过了！面试官说我专业知识扎实，思路清晰，还夸我心态好，让我下周就去入职！”张莉一把抱住她，眼眶瞬间热了——当年她拿着录取通知书扑向邓鑫元时，邓书记也是这样激动地拍着她的肩，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好样的，张莉，没白下功夫，以后在岗位上好好干！”
后来，周婷在张莉的鼓励下，加入了学校“筑梦工坊”的“心理陪伴团”。她把自己从自卑迷茫到重拾信心的经历写成文章，贴在“心理小屋”的留言墙上，标题是《谢谢你，陪我走过黑暗》。文章里写着：“曾经我以为，贫穷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直到张老师像一道光闯进来，帮我擦掉眼泪，给我买面试的西装，还帮我接生病的奶奶来重庆治病。她让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毕业那天，周婷抱着一个天蓝色的笔记本找到张莉。笔记本的封面绣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扉页上的字迹工整又有力：“张老师，当年我走在最黑的路上，是您伸手拉了我一把。您帮我擦眼泪、买西装、照顾奶奶，您说‘别怕，你身后有我’。现在我要像您和邓书记一样，做别人的‘光’，陪更多人走出黑暗，让这份温暖一直延续下去。”
张莉捧着笔记本，指尖轻轻划过扉页上的向日葵，转身打开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另一本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邓鑫元当年亲笔写的“张莉，别怕，我陪你”。笔记本里夹着满满的回忆：有邓书记帮她修改了无数遍的简历，红色批注密密麻麻；有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整齐，邓鑫元站在她身边，正低头帮她整理歪掉的领带，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得晃眼；还有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邓书记摘抄的句子：“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两本笔记本，一本崭新，一本泛黄，跨越了十年光阴，却装着同样滚烫的温暖。张莉把周婷送的笔记本放进抽屉，和邓鑫元的那本并排摆好。她轻轻抚摸着两本笔记本的封面，仿佛看到了邓书记温和的笑脸，看到了周婷帮林浩整理西装时认真的模样，还看到了更多被温暖照亮的年轻身影。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笔记本上，扉页上的字迹和绣着的向日葵，都闪着温柔的光。张莉轻声说：“邓书记，您看，咱们的暖流传下去了。以后会有更多人带着这份温暖，去点亮更多人的路，这条充满光的路，会越走越宽，越走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