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总是冷硬如铁、仿佛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男人,此刻闭着眼,眉头因巨大的痛苦而紧锁,泪水无声地滑过他苍白染血的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湿痕。那压抑的哽咽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在这寂静的地脉核心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心。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怨怼,在这一刻,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防备的脆弱击得粉碎。脑海中“溯影璧”里那个僵硬的背影,与眼前这个流泪的男人,重叠在一起,撕裂了我之前所有的猜测。
他不是凶手。他不是帮凶。他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力回天的……幸存者。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带来一种比愤怒更尖锐、比悲伤更沉重的痛楚。
“我……”凌昊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总是深邃冰冷的黑眸,此刻被泪水洗过,竟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和深不见底的痛悔,“我本该……死在那里的人……是我……”
他猛地咳嗽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咳出暗红的血沫,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却依旧死死地看着我,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八年的痛苦和愧疚,一次性倾泻出来。
“那天……蚀魂宗联合司内早已被收买的副指挥使赵阎,里应外合,突袭北邙狐族圣地‘望月潭’……”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带着血淋淋的回忆,“他们的目标……是狐族世代守护的圣物‘月魂精魄’和……蕴含太阴本源之力的圣女血脉……”
“我奉命暗中调查镇妖司内部与蚀魂宗勾结的线索,追踪赵阎的心腹到了北邙山……却误入了战圈……”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血腥的战场,“我看到……圣地已成炼狱……狐族战士死伤殆尽……阿姐她……苏晴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你,被数名蚀魂宗长老和赵阎带领的叛徒团团围住……”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青筋暴起,握着石台边缘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她想启动圣地禁制,与敌人同归于尽,护住圣物和你……但赵阎那个畜生……他早就摸清了禁制的弱点……他偷袭得手,重创了阿姐……”
“我……我冲了过去……”凌昊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可我太弱了……我救不了她……我只能……只能拼死挡在她和你面前……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阿姐她……她把你和一枚玉佩塞到我手里……”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继续,“她用最后的力量……把我推出了战圈……自己……自己逆转了残存的禁制……”
他猛地睁开眼,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黑眸中倒映着十八年前那场毁灭性的爆炸和那个决绝的身影:“我眼睁睁看着……看着她在冲天而起的白光和敌人的惨叫中……消散……神魂俱灭……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我……我却抱着你……像个懦夫一样……逃了……”他痛苦地闭上眼,泪水肆意流淌,“我辜负了她的托付……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我更没能……为她报仇雪恨……”
地脉核心中,只剩下他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声,和我急促的呼吸声。
真相,原来如此残酷。
母亲是为了保护圣地,保护我,才选择了与敌同归于尽。而凌昊,他并非冷漠旁观,而是力战不敌,最终带着襁褓中的我杀出重围,却也因此背负了十八年的愧疚和痛苦。他这些年来的冷漠、疏离、乃至对我那复杂难言的态度,都有了答案。他看着我,是否总能看到母亲逝去的影子?是否总被那份无力回天的自责所折磨?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所有的怨恨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心疼。为母亲,也为……他。
“不……不是你的错……”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带着哭腔,“是蚀魂宗……是那些叛徒……”
凌昊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将老者告知我的信息和“溯影璧”中看到的片段串联起来:“娘亲她……是自愿的选择。她保护了你,也保护了我。她不会希望你一直活在愧疚里。”
我看向池水中央那半枚散发着微光的赤金玉佩,轻声道:“那玉佩……是娘亲留下的?另一半,是不是就是池底那个?”
凌昊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看到池底那半枚玉佩时,瞳孔猛地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了然。他缓缓点头,声音依旧沙哑:“是……阿姐当年交给我的,就是这枚玉佩的一半。她说……这是找到‘赤阳之心’的信物,也是……平衡你体内阴阳的关键。另一半,据说遗落在赤阳地脉深处……没想到,竟真的在这里……”
赤阳之心?平衡阴阳?
我心中一动,难道母亲早已预料到我的体质特殊,需要至阳之地来调和?这地脉核心,这池底的半枚玉佩,都是她为我留下的后手?
“赵乾……是赵阎的人?”我想起那个叛徒,恨意再次涌上心头。
凌昊眼神瞬间冰寒如刀,杀意凛冽:“是。赵乾是赵阎安插在我身边的钉子,目的就是监视我,并寻找你的下落和玉佩的秘密。这次行动,也是他泄露了消息给蚀魂宗。”
一切线索,终于串联了起来。十八年前的惨案,如今的追杀,都源于蚀魂宗的野心和镇妖司内部的腐烂。
“我们必须活下去。”我看着凌昊,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为了娘亲,也为了揭开所有的真相,清理门户!”
凌昊深深地看着我,眼中的痛苦和脆弱渐渐被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坚毅所取代。他缓缓点头,试图撑起身体,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
“你的伤……”我连忙扶住他。
“无妨……地脉之力……在修复……”他喘息着,目光再次投向那金色的池水,尤其是池底那半枚玉佩,“那玉佩……是关键。若能取得……或可加速疗伤……甚至……助你筑基。”
取得池底的玉佩?我看向那熔金般的池水,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阳力,心中凛然。以我现在的状态,靠近都难,如何取物?
就在这时,池底那半枚赤金玉佩仿佛再次感应到了我们的注视和决心,又一次发出了柔和却坚定的光芒。这一次,光芒中那丝月白之色更加清晰,并且缓缓向上浮起!
同时,我颈间那股血脉相连的灼热感也再次出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我体内的太阴妖力不受控制地微微震荡起来,与那玉佩的光芒遥相呼应。
有戏!
我紧紧盯着那缓缓上浮的玉佩,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取得它,或许就是我们扭转局势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