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巫,阿嬷就算睡着了,你也不用担心没人照顾你,阿嬷和村里人说好了,他们会养你到十六岁的。”
小家伙鼻子一抽一抽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她不要别人照顾,她只要阿嬷。
老人也万分舍不得她,可天命到了,不走不行呀。
“小巫,阿嬷睡了,还会有其他人来到你身边的,只要有心,你会有很多亲人的……”
老人说完这段话,就彻底没了气息。
小家伙哭的震天动地。
葬了阿嬷后,村里人都担心小巫一人,有善心的人家提出让她搬下山住到自己家里,但都被拒绝了。
于小巫在阿嬷坟墓边守了八十一天。
这八十一天,每天都会有小伙伴来陪她,还给她送饭吃。
哪怕有人陪伴,她依旧感觉到了孤寂,心里空落落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可是隔壁村巫医看过之后,说她没病。
她也搞不懂了,既然没有病,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
原先觉的好看的东西,她都没有心情多看一眼。
原先觉的好吃的东西,她也没有什么欲望去吃。
小伙伴结伴来邀请她,她也没有玩的欲望。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了?
小家伙的状态大家都看在眼里,最后是村子里一位百岁老人给她做了开解。
只是后来,她十分后悔给她做了开解。
“小巫,你确实病了,不过不是身上的疾病,而是心里的疾病,想要治好这种病,得靠你自己坚强起来,或者找一件喜欢做的事去填满空洞的内心。”
喜欢做的事?
小巫抬头看天,她最喜欢的事就是晒太阳,太阳哥哥一直都那么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好幸福。
村下阿嬷说找一件喜欢做的事做,可是喜欢做的事她每天都在做,但并没有填满空洞的内心。
她想了又想,难道晒太阳不是自己最喜欢的事?
她将疑问问了出去,村下阿嬷无奈笑笑,真是个孩子,晒太阳怎么能当成一件事?
不过不能直接说,孩子的心灵都是脆弱的。
“小巫,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喜欢晒太阳?”
“因为小巫是小太阳,天上的太阳就是哥哥,所以,小巫喜欢晒太阳。”
村下阿嬷哈哈笑,“原来天上的太阳是小巫的哥哥呀,那小巫每天晒太阳的时候可以多和你太阳哥哥说说话。”
小家伙眼睛一亮,精神气一下就有了。
村下阿嬷见状满意离开,总算开导好了这个小小巫。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段时间过后,小巫已经不满足每天和太阳哥哥说话了。
她要去找太阳哥哥,要和太阳哥哥见面。
当村里人知道的时候,小巫早已踏上了她一生也走不完的行程。
饿了就在森林里找吃的,渴了就喝溪水河水露水。
好吃不好吃,好喝不好喝,她都会对着太阳念叨。
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睡觉不管什么地方,只要是平坦的地就行。
她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盯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等待太阳出来的那一刻,她都会挥舞着手臂打招呼。
“太阳哥哥好。”
而在傍晚时分,她又会和太阳说,“太阳哥哥晚安。”
从此,太阳升,她起床,太阳落,她睡觉。
若遇到下雨天阴天,她会担心,为什么太阳哥哥今天没有升起?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小巫逐渐长大了。
她脚步坚定的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直走,遇山翻山,遇水趟水,遇悬崖峭壁,她就攀岩。
没有精心打理的小巫,看起来就像是个野人,路过的人看到她都吓得跑很远。
小巫也不介意,这些人都不是她的亲人,嫌弃她,她也不会伤心。
十年又十年,小巫成了中年人。
又二十年,小巫开始拄拐杖了,有些山已经翻不过去了。
又十年,她眼睛开始浑浊。
坐在一片草地上,她昂头看着天,笑呵呵说,“太阳哥哥,小巫眼睛好像出问题了,都看到两个太阳了。”
休息过后,她拄着拐杖继续朝着既定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擦汗,她心里高兴,肯定是接近哥哥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热。
一片阴影落下,抬头看过去,灼热的太阳被云层遮挡住了。
小巫很讨厌乌云,一有乌云就要下雨,哥哥就不见了。
不过不论她怎么讨厌,乌云该出现时还会出现。
前方出现一个巨大山脉,那山脉高的根本看不到顶。
小巫发现,这山和家乡看到的那个大山应该是一样的。
只是在不同的方向。
她后知后觉猜测,该不会其他两个方向也有这样的大山吧。
如果是,那他们生活的这方天地就是被圈起来的。
心中没有恐惧,只有好奇,为什么要把他们都给圈起来?
阿嬷说,山的那一边也是永恒大陆,好想去看看。
只是好像不行了。
这么老的她,这么高的山,她真翻不过去。
心中突然又有了一个期望,太阳哥哥每天都在山这头升起,是不是只要爬到山那边,就可以看到太阳哥哥?
想着,年迈的身体又有了无数精力,朝着大山出发。
又十年,她依旧没走到那座大山脚下,此时的她双腿浮肿,眼睛也快要看不见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山,她好恨,明明就在眼前,怎么就是走不到?
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拿出包袱里几天前挖的甜草根嚼了嚼。
昂头看天,太阳依旧高挂,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眼睛问题,她觉的太阳好像离她近了很多。
布满褶子的脸庞,露出孩童般甜美笑容,“太阳哥哥,小巫总算离你近了点。”
欢快的语气陡然一变,变的忧伤,“可是也只能近这么多了,因为小巫实在是走不动了。”
环顾四周,青山绿水,远处还有村子,和她的家乡很像。
这里作为埋骨之地,她很喜欢。
一生追逐太阳的于小巫因为一个幻想似的执念,耗尽了一生。
但她不悔!
而于小巫的逝世只是一个开始。
天地万物皆有灵,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自然也是如此。
祂亲眼看着一个人为了追逐祂,从孩童到青年,到中年,在到老年。
这份执着,起初看很可笑。
但当这份执着贯穿于小巫一生后,就再也不是笑话。
而是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于小巫过世的当天,太阳落了下去,再也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