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源自无数蠕动菌丝的灰白光芒,无情地照亮了这处巨大而邪异的墓室。那如同集体低语般细微却无处不在的“嗡鸣”声,此刻变得尖锐而急促,仿佛整个菌丝巢穴都被彻底惊醒,散发出暴戾的敌意。
“沙沙…沙沙沙…”
令人头皮发炸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的阴影角落中响起,越来越密集。覆盖着厚厚菌丝的墙壁上,那些原本倚靠或半埋着的“东西”剧烈地挣扎起来,撕破灰白色的菌丝毯,显露出它们扭曲可怖的真容。
它们有着人形的轮廓,但绝非人类。皮肤彻底晶化,呈现出一种死寂、坚硬的灰白色,仿佛粗糙的矿石。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灰白凸起,毫无生气。嘴巴无声地张开,露出同样晶化的牙齿和口腔内部深色的、蠕动着的菌丝。它们的四肢僵硬,动作间发出“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晶片摩擦声,但每一步踏出都沉重有力,显示出与其迟缓外表不符的恐怖力量。
它们之中,有的穿着早已腐朽破烂的前朝殉葬者服饰,骸骨与晶化皮肤诡异融合;更多的,则穿着近期失踪的矿工、猎户、甚至黑石堡士兵的衣物!这些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人,此刻却已化作了被菌丝完全控制的傀儡——晶傀!
数十具晶傀,如同从噩梦中爬出的亡灵,被祭坛中心那搏动加剧的“瘟母”母体所驱使,无声地将它们空洞的“目光”锁定了平台上唯一的生命气息——沈昭和他的暗卫们。
“戒备!”沈昭的厉喝在巨大的墓室中回荡,压过了那令人不安的嗡鸣和摩擦声。
然而,警告无法阻止这些没有生命的怪物。它们迈着僵硬而坚定的步伐,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瞬间封堵了所有的退路,包括他们来时的那条狭窄通道入口!
“后退!退出墓室!”沈昭当机立断,大吼道。同时,他手中长剑爆起一团寒芒,率先迎向最先扑到近前的一具身着矿工服饰的晶傀!
锵!
剑锋精准地劈砍在晶傀的脖颈处,却发出了金铁交击般的刺耳脆响!火星四溅!沈昭只觉手腕一震,剑刃竟只砍入不到一寸,便被那坚逾精铁的晶化皮肤死死卡住!那晶傀受此一击,仅仅是头颅歪了一下,毫无痛觉,另一只覆盖着灰白晶壳、指尖锐利如爪的手,带着恶风直掏沈昭的心口!
沈昭瞳孔一缩,猛地抽剑格挡,“铛”的一声架开利爪,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他借势后退半步,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这些怪物的防御力远超他的预估!
“瞄准关节!攻击头部眼眶!”沈昭迅速改变策略,声音冷静却带着紧迫。
五名暗卫反应极快,立刻结成一个背靠背的小型圆阵。两名持弩暗卫扣动扳机,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响起,精准地射向逼近晶傀的膝盖、手肘等连接处。
咄!咄!咄!
箭矢大多只是深深钉入晶壳,溅起几点碎晶,却难以彻底破坏关节。晶傀的行动只是稍稍迟滞,便继续逼近。唯有射向头部眼眶的弩箭,偶尔能穿透那相对脆弱的灰白凸起,没入深处的黑暗。中箭的晶傀会猛地一顿,动作变得愈发不协调,但依旧执着地向前移动,仿佛驱动它们的并非大脑,而是遍布全身的菌丝网络!
一名暗卫试图用火把逼退敌人,但火焰灼烧在晶傀身上,只能让其体表短暂燃烧,很快便被一种从晶壳缝隙中渗出的、粘稠的黑色液体熄灭,收效甚微。这些晶傀,对火焰的抗性也极高!
“将军!通道被堵死了!我们退不出去!”负责断后的暗卫焦急喊道。来时的那条生路,此刻已被四五具闻声赶来的晶傀彻底堵住,正在一步步压来。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邪异的菌源巢穴中心,脚下是蠕动发光的菌丝毯,周围是数十具刀枪难入、力大无穷的晶傀,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狭窄的入口平台变成了绝望的修罗场。暗卫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竭力抵挡着晶傀的围攻。
锵锵锵!咔嚓!
金属与晶壳的碰撞声、晶片碎裂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那始终萦绕不散的嗡鸣与孢子喷发的嘶嘶声,混合成一首令人疯狂的交响曲。
一名暗卫挥刀荡开一具晶傀抓来的利爪,侧身闪避另一具的扑击,动作已是极快,但晶傀的数量太多,空间太过狭小。第三具晶傀从侧面猛地撞来,沉重的身躯如同攻城锤!
“小心!”旁边的同伴惊呼提醒,却已来不及援手。
那暗卫只来得及回刀格挡,便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撞飞出去,重重砸在覆盖菌丝的洞壁上,“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厚实的防护服减缓了部分冲击,但内腑已然受创。
更可怕的是,他喷出的鲜血溅落在散发着灰白光芒的菌丝毯上,立刻发出了“嗤嗤”的腐蚀声响!周围的菌丝仿佛被注入了强烈的兴奋剂,瞬间疯狂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血迹蔓延,甚至试图攀上他的靴子和衣角!
“小心地面!血液会刺激菌丝!”沈昭急喝,一剑将面前一具晶傀的手臂斩开大半,反手从腰间掏出林晚夕给的解毒药粉,撒向那蔓延的菌丝。
药粉触及活跃的菌丝,发出轻微的爆燃声和一股刺鼻的白烟,暂时阻止了其蔓延。但更多的菌丝如同活物般从四周涌来,对那药粉竟似产生了一定的抗性,速度只是稍减!
那受伤的暗卫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两具晶傀已经逼近,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救他!”沈昭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另外三具晶傀死死缠住,剑光虽利,短时间内却难以突破。
离得最近的一名暗卫怒吼一声,不顾自身安危,猛地扑过去,一刀劈在一具晶傀的腿弯处,终于将其砍得跪倒在地,同时飞起一脚踹开另一具。他抓住受伤同伴的胳膊,奋力将其从菌丝的缠绕中拖离。
然而,就在他救援的瞬间,一具一直潜伏在稍远处、身披前朝破烂甲胄的晶傀,突然加速猛冲过来,速度快得惊人!它那晶化的、如同巨锤般的拳头,狠狠砸向了正在救人的暗卫的后心!
“呃啊!”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同时响起。那救人的暗卫身体猛地一僵,后背的防护甲胄深深凹陷下去,他哇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睛瞬间失去神采,扑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蠕动的菌丝。
“阿七!”受伤的暗卫发出悲愤的嘶吼。
但死亡并未终结。那些菌丝疯狂地涌向暗卫阿七的尸体和鲜血,迅速覆盖上去。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阿七的尸体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僵硬,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晶化的迹象!不过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他正在被菌丝急速同化!
第一个伤亡出现了,而且是以如此恐怖的方式!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所有人。不仅因为同伴的惨死,更因为这意味着,一旦死亡,甚至连尸体都会成为敌人的一部分!
“结阵!不要分散!向通道口冲击!必须冲出去!”沈昭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依旧坚定。他深知绝不能再待下去,否则所有人都会步阿七的后尘。他剑招愈发凌厉,不顾消耗地催动内力,剑身寒芒大盛,每一次劈砍都能在晶傀身上留下更深的创口,甚至能将较弱小的晶傀肢体斩断!
暗卫们强忍悲痛,收缩阵型,拼命向着被晶傀堵住的通道口方向艰难推进。每一步都需付出巨大的努力,每一秒都有人与晶傀的利爪擦身而过。
又一名暗卫在格挡时被晶傀的力量震伤了手腕,动作稍一迟缓,手臂便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涌出,再次引得周围菌丝躁动不已。
沈昭眼角的余光瞥见祭坛中心。那株“瘟母”母体搏动得更加疯狂,菌盖上的“眼睛”斑点明灭闪烁,喷吐出的孢子浓雾几乎化为实质的绿色烟柱。它仿佛在享受着这场杀戮,并将更多的能量注入到晶傀体内。
同时,他发现那些被斩断肢体、或者头部受创较重的晶傀,虽然行动受阻,但断裂处会迅速被涌出的黑色粘液和快速生长的菌丝填补、连接,甚至慢慢修复!除非彻底摧毁其核心,或者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否则它们几乎是不死的!
绝望的气氛开始弥漫。暗卫们虽然骁勇,但内力体力都在飞速消耗,而晶傀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还在不断从菌丝覆盖的阴影中冒出。
沈昭的大脑飞速运转。强闯突围,希望渺茫。必须找到这些怪物的弱点,或者…必须有人做出牺牲,为其他人创造一线生机。他的目光扫过身边忠诚的部下,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决绝,也看到了那名精通蛊毒之术的暗卫——墨尘。墨尘此刻正用一种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研究意味的眼神,死死盯着那株“瘟母”母体以及地上被菌丝吞噬的同袍尸体,他的手紧紧按在腰间一个特制的皮囊上,那里装着一些他平日钻研蛊术的器具,包括几个用于盛放危险样本的玉瓶。
或许…需要取得样本?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带回堡中,林姑娘或许就能从中找到克制之法?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巨大的风险压了下去。接近那株母体?无异于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堵住通道口的几具晶傀突然同时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尽管没有声音,但那剧烈的精神波动和菌丝网络的震颤却让沈昭清晰地感知到了),它们的体表晶壳缝隙中猛地喷出大股浓黑的、散发着极致恶臭的粘液,如同高压水箭般射向暗卫们的阵型!
“躲开!”沈昭预警。
众人急忙闪避或格挡。那黑色粘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溅落在剑身和甲胄上,立刻冒出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更可怕的是,粘液落在地上,立刻让那里的菌丝变得更加狂暴,生长速度陡增!
阵型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
一具身材高大的晶傀趁机猛地突破防线,利爪直取那名之前受伤、行动已不便的暗卫头颅!
眼看就要惨剧重现——
千钧一发之际!
“将军!”墨尘突然厉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带兄弟们走!我来断后!务必把消息带回去!”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腰间皮囊中掏出一把暗红色的粉末,运足内力向前一撒!那粉末遇到空气立刻燃烧起来,形成一片短暂的炽热火墙,暂时逼退了正前方的几具晶傀,包括那具攻击受伤同伴的。
紧接着,墨尘深深看了一眼那株搏动的“瘟母”母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科学探究般的疯狂交织的光芒。他没有冲向通道,反而身体一折,如同鬼魅般向着祭坛侧面、一处菌丝相对稍薄、但堆积着不少古代器皿残骸和黑色粘液水洼的方向冲去!
“墨尘!回来!”沈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嘶声大吼,想要阻止,却被更多的晶傀和喷溅的黑色粘液逼得无法前进。
墨尘的身法极快,险之又险地避开几具晶傀的抓挠,他的目标似乎并非是直接攻击母体,而是冲向了母体下方祭坛边缘、那汇聚着浓稠黑水、并且生长着几株较小但形态同样诡异的活性菌菇的地方!
他的举动,仿佛是对“瘟母”母体最大的挑衅!
整个墓室的嗡鸣声达到了顶点,几乎所有晶傀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连祭坛中心的母体,菌盖上的所有“眼睛”都齐刷刷地转向了墨尘的方向!
“吼!”无声的咆哮再次席卷整个空间。
大量的晶傀舍弃了沈昭等人,如同潮水般转向,扑向那个胆敢接近它们“母亲”的渺小生物!
压力骤减的通道口,只剩下三四具晶傀还在阻挡。
“走!”沈昭几乎是咬着牙吼出这个字,眼睛赤红。他知道墨尘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这唯一的机会!他不能辜负!
剩余的暗卫含泪怒吼,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刀剑弩箭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向通道口那几具晶傀。
沈昭长剑如龙,带着悲愤与决绝,猛地将一具晶傀的头颅彻底斩碎!那晶傀晃了晃,终于停止了活动,重重倒地。
缺口打开了!
“冲出去!”沈昭厉喝,一把拉住那名受伤的暗卫,率先冲入通道。
其他两名暗卫紧随其后,且战且退。
最后一名断后的暗卫在进入通道前,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墨尘已经被蜂拥而至的晶傀团团围住,几乎看不到身影。但他并没有立刻被撕碎,他的身法极其诡异,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在晶傀的围攻中闪转腾挪,险象环生。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小巧玲珑、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瓶,正竭力试图靠近那潭致命的黑水和旁边一株剧烈颤动的小型菌菇……
暗卫不敢再看,猛地转身冲入黑暗的通道,挥剑砍断几根试图缠绕过来的活性菌丝。
身后,传来墨尘一声似乎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闷哼,以及更加疯狂的菌丝蠕动和晶傀咆哮的精神波动……
沈昭带着最后三名部下(其中一人重伤),在狭窄湿滑的通道中亡命奔逃,身后是那如同深渊般散发着邪异绿光和嗡鸣的母巢,以及那位以生命为代价,为他们争取了一线生机的同伴……
他们能否逃脱?墨尘最终能否成功?那株“瘟母”母体又是否会因此而被惊动,产生更可怕的变化?一切的答案,都隐藏在这深邃黑暗、遍布杀机的古墓菌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