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偏殿内，虽放了冰盆，但一群半大孩子聚在一起读书习字，仍不免有些闷热。
太傅抑扬顿挫的讲经声，伴随着窗外聒噪的蝉鸣，构成了一首独特的夏日序曲。
阿瑞端坐在自己的小书案后，努力挺直小身板，小胖手握着笔，一笔一画地描着《千字文》。
他身边坐着伴读谢临和陆知言。谢临学得一丝不苟，陆知言则有些坐不住，偷偷用笔杆子戳了戳阿瑞的胳膊肘。
阿瑞没理他，全神贯注地写完最后一笔，才轻轻舒了口气，放下笔。
太傅见状，捋须微笑道：“五殿下今日描红颇有进益。课间稍歇一刻，莫要跑闹。”
“谢太傅！”阿瑞和伴读们齐声应道，小脸上都露出轻松的神色。
课间休息，孩子们像放出笼的小鸟。阿瑞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追逐打闹，而是拉着谢临和陆知言来到偏殿外的廊下。
这里背阴，也摆着冰盆，比殿内凉爽些。阿瑞从自己的小书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双耳细颈铜壶和几支特制的小箭。
“我们来投壶吧！”阿瑞兴致勃勃，小眼睛亮晶晶的。这是前几日太子哥哥教他的，说是既能练专注，又能解闷。
“好啊！”陆知言立刻响应。
谢临则稳重地点头：“殿下，按规矩，应距五步。”
“嗯嗯！”阿瑞依言后退几步站定，小手拿起一支小箭，屏息凝神，学着太子哥哥的样子，瞄准，手腕用力一掷。
小箭划出一道弧线，“叮”的一声，撞在壶口边缘，弹开了。
“哎呀！”阿瑞小脸一垮。
“殿下，手要再稳些，心莫急。”谢临在一旁认真指点。
陆知言也试了一次，同样未中。他也不气馁，笑嘻嘻地捡回箭：“再来再来！”
几个孩子轮流投掷，廊下响起清脆的“叮当”声和孩子们小小的欢呼或叹息。阿瑞投了几次后，终于有一支箭稳稳地落入了壶中！
“中了！我中了！”阿瑞高兴地跳起来，小脸兴奋得通红。
此时，思政殿。
工部尚书眼神有两个感叹号：
“陛下！工部按古法试制，硝石制冰，成了！”
太医院院判亲自验看过，说可以食用。”
郗砚凛挑眉：“好！李卿辛苦了！成效如何？一日可产几何？”
“回陛下，”李崇俭精神一振，“工部衙署……再辅以更优化的流程，日产数千斤乃至万斤，绝非难事。只是……大规模所需硝石，还需兵部武库司大力协调，确保供应不断。”
“硝石之事，朕自有安排。”
郗砚凛斩钉截铁，目光转向户部尚书钱汝明，“钱卿……”
……
城西，惠民冰坊的牌子刚挂起来不到半日，门口便排起了长龙。
张老栓是城西的泥瓦匠，家里有老母和两个半大小子。前些日子老母中了暑，差点没熬过去，买药的钱都是东拼西凑的，哪还有闲钱买那贵死人的冰？
今日听坊正敲锣吆喝，说朝廷开了冰坊，冰便宜得很，他半信半疑，揣着几个铜板就来了。
队伍排得老长，但秩序井然。几个穿着皂衣、腰挎短棍的守冰吏在队伍旁来回巡视，眼神锐利，让人不敢造次。
张老栓看到排在前面的老街坊李木匠，正小心翼翼地把一块用厚布包好的冰放进背篓里。
“李大哥，真…真这么便宜？”张老栓忍不住问。
“便宜！真便宜！”
李木匠抹了把汗，脸上却带着笑，“才十个铜板一斤！比黑心商贩的劣冰便宜一半还多！摸着还透心凉！我家那小子热得直哭，这下有救了！”
轮到张老栓了。冰坊的伙计手脚麻利，按他要的一斤半称好，用油纸仔细包了，再用草绳捆扎结实。“十五个铜板。”
张老栓颤抖着手数出十五个铜板递过去，接过那块沉甸甸、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
“朝廷…真是开了天恩了！”他喃喃自语，眼眶有些发热。周围的百姓也纷纷议论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
国子监下学，阿瑞像只归巢的小鸟，背着比他小不了多少的书袋，兴冲冲地跑回明曦宫。
“母妃！母妃！”他刚进殿门就喊。
蔺景然看着阿瑞亮晶晶的眼睛，笑道：“哟，我们小书生下学了？今日学了什么？可被太傅打手心？”
“才没有呢！”阿瑞挺起小胸脯，“太傅还夸我描红写得好！课间我们还投壶了，我投中了一次！”他叽叽喳喳地汇报着学堂趣事。
蔺景然耐心听着，等他说完，才招招手：“过来，瞧你这满头汗。”她拿过春桃递来的湿帕子，给阿瑞细细擦汗。
阿瑞享受着母妃的照顾，忽然想起什么，小脸垮下来：“母妃，今日听谢临说，他家隔壁的王婆婆，前几日热得差点没了…就是因为没冰。现在有了惠民冰坊，是不是就不会再热死人了？”
蔺景然擦汗的手顿了顿，看着儿子清澈眸子里真切的忧虑和期盼，心中微软：“是啊，你父父…你父皇和朝中的大人们，想到了好法子，做了很多冰，又便宜卖给百姓。以后啊，像王婆婆那样的老人家，也能用上冰了。”
阿瑞这才松了口气，小脸上重新绽放笑容：“父皇真厉害！”
“嗯。”蔺景然应了一声，拉起他的手，“走，外头日头偏西了，没那么晒，母妃带你去园子里荡秋千。”
明曦宫后的小花园里，一架结实的秋千挂在老槐树的粗壮枝桠下。阿瑞欢呼一声，跑过去坐好，小手紧紧抓住绳索。
蔺景然走到他身后，轻轻推动。秋千先是小幅度地荡起，渐渐越荡越高。
“再高点！母妃！再高点！”阿瑞兴奋地喊着，小辫子在风中飞扬，清脆的笑声洒满了小小的花园。
郗砚凛批完最后一本关于惠民冰坊初期运作情况的奏报，搁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张德海奉上一盏参茶：“陛下，夜深了，歇息吧。皇后娘娘那边…今日德妃、颖妃、贤妃等几位娘娘去请安了，娘娘精神尚可。”
郗砚凛接过茶盏，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