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不夜城飘起了细雪,故事阁的瓦檐上积了层薄白,倒像是给匾额上的“故事阁”三个字镶了道银边。念禾穿着身新做的胡服——红妆寨的老婆婆们绣的,袖口滚着牵念藤的花纹,领口缝着朵红绒花,站在阁前的石阶上,手里捧着支狼毫笔,笔杆缠着红绳,绳上系着片不谢花的叶子。
“掌墨人的笔要蘸三种香。”胡服姑娘的玄孙站在她身边,手里端着个瓷碟,里面盛着桂花露、红绒花蜜和牵念藤汁,“阿太说,蘸了花香的笔,写出来的故事才会生根发芽。”
念禾学着他的模样,将笔尖在碟里轻轻一点,三种香气立刻漫开来,与故事阁里的墨香缠在一起,甜得人心头发暖。她走到阁内的梨木版前,拓印下第一幅瑶儿的画像,玉兰花的纹路在宣纸上显出淡淡的影,像是真的开在了纸上。
“糖画来咯!”糖画摊的少年提着个食盒走进来,里面的“文房四宝”糖晶莹剔透,笔杆上的牵念藤缠着颗红绒花糖,砚台里的糖浆还冒着热气,“我爹说,掌墨人要先甜了心,才能写出暖人的故事。”
念禾小心翼翼地拿起糖笔,舔了一口,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她举着糖笔在宣纸上画了只小狐狸,狐狸嘴里叼着支狼毫笔,尾巴缠着牵念藤,红果处的糖浆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甜,像是给故事点了个暖暖的句号。
谢怜站在阁外,看着商队的人把平沙驿送来的竹简搬进阁里。竹简上写满了旅人的故事,有在红绒花丛里避过雨的,有被灵狐引过路的,还有在沉雪祠前许下心愿的,字迹各异,却都透着股认真劲儿,像是把心事都揉进了墨里。
“沉雪祠的雪酿开封了。”花城提着个陶瓮走过来,瓮身上的红绒花被雪打湿,颜色愈发鲜亮,“阿禾的族人说,要给故事阁的每个竹简都滴一滴,让极北的清冽,也能渗进这些南方的故事里。”
谢怜接过陶瓮,往阁内走去。念禾正踮着脚,把自己写的“灵狐爱吃糖”贴在新到的竹简旁,小手抚平纸角时,辫子里的不谢花掉了下来,落在一卷写着“青禾与小狼”的竹简上,像是灵狐真的跑来踩了个脚印。
从故事阁出来,往石桥走去。守桥的老丈正用布擦拭新刻的石板,上面写着“掌墨人念禾”,旁边画着个小姑娘,手里举着狼毫笔,笔尖的墨滴落在地上,长出了株不谢花。“这是给所有掌墨人的祝福,”老丈笑着说,“说不管笔握在谁手里,只要心里有花,字里就有春天。”
雪越下越大,不夜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故事阁的窗里透出暖黄的光,映出里面的人影——念禾趴在案前,在胡服姑娘玄孙的指点下写着新的故事,糖画摊的少年在一旁研墨,墨锭上的红绒花纹在灯光里闪着光,像是把整个冬天的甜都研进了墨里。
谢怜和花城站在巷口,看着院角的不谢花在雪中泛着微光,灵狐长眠处的牵念藤上积着层雪,红果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像是谁点了盏小灯笼。墙头上的牵念藤又爬高了些,卷须缠着故事阁的飞檐,像是要把阁里的故事,都缠进自己的年轮里。
“该回家了。”花城握紧谢怜的手,指尖擦过他腕间的玉佩,玉佩上的故事阁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阁内的花朵像是活了过来,在玉面上轻轻摇曳。
往回走时,雪地里的花径已被踩出串脚印,从故事阁一直延伸到小院,像是条用脚印铺成的路,每个脚印里,都落着片花瓣,红的、白的、粉的,在灯光里闪着光。
路还在向前,故事还在继续。掌墨人换了一代又一代,笔下的春秋却总带着花的香,因为那些藏在字里的牵挂、落在纸上的温暖、记在心里的模样,早已和不夜城的花一起,开成了永恒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