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刑侦支队的灯光却亮如白昼。大部分队员已被负势下令回家休息，只有核心几人仍在工位上，对着闪烁的屏幕，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凝重的疲惫。
负势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窗帘拉得严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桌面上，摊开着“桃花烙”案的所有卷宗，旁边并排放着七年前那桩不了了之的案件的封存档案，以及她从经侦部门紧急调来的、关于第二名死者海外资金流向的复杂图表。
那个模糊的、属于某个已倒闭海外医疗研究机构的logo，像一个幽灵，缠绕在她的思绪里。它在相轩模糊的旧照背景里出现，也隐藏在那名死者复杂的资金链末端。
这绝不是简单的复仇。相轩的动机，比她最初想象的更为错综复杂。
“林队。”老张敲敲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熬夜的青黑，眼神却异常清醒，“有发现。”
他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本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黑色硬皮笔记本。“技术队那边刚送来的，是从相轩公寓书房一个暗格里找到的，藏得很深，用了屏蔽材料，差点漏过去。”
负势的心跳陡然加速。她接过证物袋，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触手是一种冷硬的皮质感。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日记或杀人计划，而是一页页精密的手绘人体解剖图，旁边用极其工整、近乎印刷体的字迹标注着详细的神经、血管、骨骼结构，以及……各种角度的攻击所能造成的精确效果、痛苦等级和致死时间。有些图示旁边，还标注着一些负势从未见过的、成分复杂的化学分子式。
这不像一个杀手的笔记，更像一个……冷静到极致的外科医生或解剖学教授的研究记录。
她快速翻页，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笔记的中段，开始出现一些名字的缩写和代号，旁边对应着不同的“方案”草图，那些线条简洁而致命。负势辨认出，其中几个代号的特征，与“桃花烙”案的前两名死者高度吻合。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继续向后翻。
在笔记接近末尾的部分，她的目光猛地定格。
那一页的上方，没有代号，只有一个清晰的名字——林负势。
名字下面，没有杀人方案，没有解剖图。只有几行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观察记录：
“样本L.F.S.，强烈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隐性表征，伴随间歇性解离倾向。愤怒为核心驱动力，潜力评估：极高。”
“引导方案：建立信任依赖→系统性强化体能及格斗技巧→认知重塑（愤怒工具化）→临界点触发（待定）。”
“备注：关键触发事件关联目标——‘桃花夜宴’参与者。清除计划与样本L.F.S.成长进度同步进行。”
“最终阶段：？？？（待观察）”
“啪！”
负势猛地合上了笔记本，仿佛那纸张烫手。她踉跄后退一步，撞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穿了她每一寸皮肤，深入骨髓。
这不是复仇。
这是一场……实验。一场持续了七年、精心策划、冷酷无比的观察与塑造！
相轩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她选中她，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因为所谓的“正义”，而是将她视作一个极具潜力的“样本”！那些教导，那些训练，那些看似庇护的日日夜夜，全部都是为了这个“引导方案”！甚至那三个人的死，也并非单纯的为她复仇，而是与她的“成长进度”同步的、计划的一部分！
所谓的“关键触发事件”——“桃花夜宴”，指的就是七年前那个地狱般的夜晚！而那些死者，就是当年的参与者！
相轩不仅在清理过去，她更是在按照一个既定的时间表，一步步地“塑造”着她林负势！她像一个冷酷的园丁，修剪着周围的“杂草”，同时观察着这株名为“愤怒”的植物，会按照她的预期，生长成什么模样。
那“最终阶段”后面那个刺眼的“？？？（待观察）”，像是一个悬在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
负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七年的成长，是挣脱过去、变得强大的证明。可直到此刻，她才惊恐地发现，她所谓的“强大”，她的冷静，她的锋锐，甚至她能够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所凭借的能力……有多少，是在相轩那双看不见的手的引导和算计之下，一步步形成的？
她以为自己在追查真相，却不知自己始终是别人实验皿里那个被观察的对象。
一股比七年前那晚更深沉、更彻底的寒意，裹挟着被彻底愚弄和操控的暴怒，席卷了她。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几乎按错了号码。
“看守所吗？我是林负势！”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尖锐，“给我接相轩的监室！现在！”
她需要答案。她必须知道，这个女人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个“实验”，究竟要把她引向何方？
电话那头传来看守民警有些为难的声音：“林队，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按规定……”
“我说现在！”负势几乎是吼了出来，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笔筒和文件都跳了起来，“立刻！马上！”
吼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绝望而疯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