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礼的掌声还在耳边回荡,我攥着U盘走出公司大楼时,天已经黑了。风有点凉,我没停下,脚步没乱,只是把外套拉紧了些。江逾白的名字还挂在大屏上,他的声音也还在会场里飘着,可我心里忽然空了一块——太顺了,顺得不像真的。
我拐了个弯,往他常去的那家私人诊所走。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记得他袖口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像是来过不止一次。走到门口,前台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摇头:“江先生今天没来。”
“不是预约来的。”我说,“是转院来的。”
她愣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脸色变了:“你是他家属?现在在七楼VIp区,刚做完心电监测,医生不让见人。”
我没说话,转身就进了电梯。
走廊很安静,门牌一盏一盏亮着。我在706门前站定,透过玻璃看见他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 monitors 上的数字跳得不太稳。我抬手敲了两下门,护士从里面出来,拦在门口:“病人需要休息。”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我盯着她,“他现在最怕的不是身体垮了,是公司出事。”
护士犹豫了几秒,侧身让我进去。
床头柜上放着他的手机,屏幕朝下。我拿起来,指纹解锁失败,输入“1997”,成功了。邮箱里有一封未发送的邮件,标题是《反并购预案·仅阅》,附件加密。我点开,提示输入密码,还是“1997”。
文件加载出来,是一整套应对恶意并购的策略包,包括银行流水截图、第三方录音摘要、关联企业股权结构图。最后一页写着:“若我无法出席董事会,请交由林溪全权处理。”
我合上手机,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护士问。
“去开会。”我说。
会议室在三楼,我直接坐电梯下去。门关着,里面有争论声。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几个人同时转头看我。
我穿着病号服,头发有点乱,脚上拖鞋也没换。没人认出我,保安立刻站起来:“谁让你进来的?”
“我是江逾白的特别事务代理人。”我把手机打开,调出云盘里的授权书扫描件,“这是他亲笔签的,授权范围涵盖所有紧急决策事项。”
有人冷笑:“一个实习生,拿个电子文件就想进董事会?程序都不懂?”
我按下语音播放键。
江逾白的声音响了起来,低哑但清晰:“从即刻起,所有关于并购案的决议,以林溪意见为准。她代表我。”
会议室一下子静了。
我走到投影屏前,打开自己准备的ppt。“根据《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任何企业不得通过贿赂手段获取商业优势。你们提交的并购协议中,第三方评估机构‘信达咨询’在过去三个月内收到并购方单笔转账共计八十万,来源不明。”
有人打断:“那是咨询服务费,合同齐全。”
“是吗?”我点开一张表格,“可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并购方财务总监的妻弟。而他们在上个月,曾为另一家公司出具过完全相反的估值报告——那份公司后来破产清算,资产被低价收购。”
台下开始低声议论。
我继续:“更关键的是,你们试图推动的资产剥离议案,涉及江氏旗下两家核心子公司。按照《公司法》第四十三条,重大资产处置需全体董事三分之二以上同意。而现在,你们连正式提案流程都没走完,就要求紧急表决,理由是‘管理层失能’?”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坐在主位的男人:“请问,是谁定义的‘失能’?是医生,还是你们?”
那人脸色变了:“你根本不是公司员工,没有资格发言!”
“我不是员工。”我点头,“但我手里有证据链,能证明你们的并购行为涉嫌利益输送和市场操纵。如果现在不暂停议程,我会立刻把这些材料交给市场监管局。”
空气凝住了。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突然卡了一下——第八条说完,该接第十二条了。我张了嘴,却没说出话来。
有人立刻抓住机会站起来:“她说的都是片面之词!法律条款都背不全,还想干预董事会?荒唐!”
我站在原地,心跳快了一拍。
门却被推开了。
所有人回头。
江逾白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举着输液瓶,点滴管顺着胳膊垂下来。他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
“江太太。”他看着我,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你漏了第十二条。”
我猛地反应过来。
他一步步走进来,护士跟在后面急得直喊:“江先生!您不能离开病房!”
“谈完就回去。”他说,目光落在会议桌上,“《公司法》第十二条明确规定,关联企业之间的交易必须披露实际控制人关系,并接受独立审计。你们隐瞒了并购方与‘信达咨询’的实际控制链,构成虚假陈述。”
他站到我身边,接过我的平板,手指划动屏幕,调出股权穿透图。“这条线,从并购方子公司,经由三家壳公司,最终指向同一自然人——也就是你们现在的首席谈判代表。这不符合‘独立第三方’定义,所以整个评估报告无效。”
他放下平板,看向主位那人:“现在,谁要继续表决?”
没人说话。
董事长咳嗽两声:“今天的议题……暂缓讨论,等材料补全后再议。”
散会后,人群陆续离开。护士想扶江逾白回去,他摆手:“让我走完这段路。”
我走到他旁边,伸手扶住他手臂。他没拒绝,靠在我肩上,慢慢往电梯走。
“下次别穿病号服上战场。”他低声说。
“那你别再让我一个人打。”
他笑了下,脚步没停。
电梯门打开,我们走进去。他按了一楼,手还在抖,但没松开扶手。
“你知道吗?”他忽然说,“我存那些影像,不是为了今天。”
我抬头看他。
“是为了万一哪天我倒下了,你能知道——我一直都在。”
电梯下行,灯光微微晃动。他靠着墙,闭了会儿眼,又睁开。
“其实那天在图书馆,你根本没发现我。”他说,“我坐在后排,看你抄了两个小时笔记,中途喝了半杯水,铅笔断了两次。我就想,这个人,怎么能认真成这样。”
我抿了下嘴:“然后呢?”
“然后我就决定,以后你走的每一步,我都得跟上。”
电梯到了一楼,门缓缓打开。他没动,只是看着我。
“林溪。”他叫我的名字,像从前那样平静,“这次轮到你牵我了。”
我握住他的手,带他走出去。
医院大厅的灯很亮,外面雨还没停。我们走到门口,护士撑伞追上来。
江逾白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电梯方向。
“他们还会再来。”他说。
我点头:“那就再来一次。”
他笑了笑,握紧我的手。
雨滴落在伞沿,一串串往下掉。我们踩进水洼,脚步声混在雨里,一步一步,走向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