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我拎着最后一个纸箱站在门口,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才打开。
门开了,屋里一股灰味。我放下箱子,拉开窗帘,阳光扫过地板上的划痕。这地方比想象中还旧,墙角有点发霉,厨房水龙头滴水,但我没打算换。
我要在这儿住满三个月,靠自己撑过实习期。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消息:“东西都放好了?记得擦擦床底下,老房子容易积灰。”
我回了个“好”,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窗外传来楼下小贩收摊的动静,锅碗碰撞声混着人声,一点点沉下去。
我开始拆箱子。衣服挂进衣柜,书按大小排在书架上,笔记本放在书桌正中央。忙到晚上九点,才泡了碗面当晚饭。
面吃完,我正收拾碗,门铃响了。
我没请人来,也没订外卖。开门一看,地上放着个保温桶,没留字条,连张便签都没有。
我蹲下打开,里面是海鲜粥,热的,米粒熬得软烂,配料很足,一点香菜都没有。
我不吃香菜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我端着保温桶进屋,放在桌上,盯着看了五分钟。是谁送的?物业?邻居?可我搬进来时没人打招呼,楼道里连个监控都没有。
我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匿名提问:“谁家好心人送粥?”
没人回。
第二天晚上,我又收到了。
还是保温桶,还是海鲜粥,温度刚好能喝。这次桶底压了张小纸条,写着“趁热”。
字迹陌生。
但我注意到,粥里加了虾仁和干贝,是我昨天在公司茶水间随口提过的搭配。
那天开会前,主管问谁有提案能打动客户。我说可以走情感共鸣路线,用“家常味道”唤醒记忆点。小李接话:“说得轻巧,你当客户是来喝粥的?”
我没理他。转身去泡咖啡,碰上江逾白端着水杯路过。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昨天喝三杯了。”
我愣住,他怎么知道?
他说完就走了,没再提。
可现在,这粥……
我压下念头,告诉自己别多想。
第三天,粥变成了南瓜小米。
我睡前加班改方案,凌晨一点才到家。保温桶照旧在门口,摸着还有余温。
我喝了一口,甜度刚好,胃里暖起来。
我开始怀疑这不是巧合。
第四天,我提前半小时回家,在楼下绕了一圈,躲在楼梯拐角等。
楼道灯忽明忽暗,我没听见脚步声,也没看见人影。十分钟后,保温桶出现了,像凭空冒出来。
第五天,我不吃了。
我把保温桶原封不动拎到物业办公室,说要查监控。
物业大叔抬头:“我们这儿没监控,老小区,装不起。”
我站在门口,看着保温桶,突然不想再躲。
既然查不到人,那就我来找。
当晚我故意拖到十二点才出门,假装去便利店买水。回来时放轻脚步,耳朵贴着墙,顺着走廊慢慢走。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不是烟,是粥熬过头的味道。
我循着味往三楼走,二楼转角没味了,三楼又有了。我停下,往302门口看。
门缝里透出光。
我屏住呼吸,轻轻推了下门。
虚掩着。
我推开门,看见厨房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我,系着条粉色围裙,手里搅着锅。
锅里是海鲜粥,又糊了。
那人听见动静,猛地回头。
是江逾白。
他愣住,手里的勺停在半空。
我站在门口,脑子一片空白。
“你……住这儿?”
他放下勺,扯下围裙一角擦手:“嗯。”
“什么时候搬的?”
“上周。”
“为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总裁请了假,住员工宿舍不犯法吧。”
我冷笑:“员工宿舍?这小区离公司四十分钟车程,你班都不用上了?”
他没答,转身关火,把锅里的粥倒进水槽。
我走进厨房,目光扫过台面。
一摞食谱摊开着,全是煲粥的,折角的地方写着“林溪胃寒”“忌香菜”“熬夜后需补b族”。
墙上贴满便签,字迹是他的。
“周一提案压力大,建议摄入镁元素。”
“周三体测,带护膝。”
“过敏源:香菜、尘螨、冷牛奶。”
我手指划过纸面,一张张看过去。
冰箱旁有个小药盒,藏在盐罐后面。我拿起来,打开。
复合维生素b群,开封了。
我记得那天在工位,我揉着太阳穴说最近总头晕。
他刚好路过,问:“睡得少?”
我说:“嗯,方案改不完。”
他“哦”了一声,走了。
原来他听见了。
我抬头看他:“这些……你什么时候开始记的?”
他低头,把围裙叠好放在椅背上:“不记得了。”
“不可能。”我声音有点抖,“谁会无聊到跟踪同事的生活习惯?还记这么多?”
他抬眼,看着我:“不是跟踪。”
“那是什么?巧合?你刚好也爱吃海鲜粥?刚好也知道我不吃香菜?刚好在我加班到凌晨时送来热的?”
他没否认,也没解释。
我盯着他:“你查了我多久?”
厨房很静,只有水龙头滴答响。
他终于开口:“从你第一次在图书馆通宵,把咖啡洒在《广告心理学》第47页开始。”
我呼吸一滞。
那本书我借了三次,每次都翻到那一页。那天我赶论文,咖啡打翻,书页黏在一起。我手忙脚乱地擦,没人帮忙,连图书管理员都说要赔钱。
后来那本书不见了。
我以为被下架了。
现在想来,是被人买走了。
我喉咙发紧:“所以这五天的粥……都是你?”
他点头:“前四锅都还行,这一锅糊了。”
“为什么不说话?不露面?偷偷摸摸像个……”
“像什么?”他问。
我咬住嘴唇,没说下去。
他走近一步:“你说你要靠自己。我不想打扰你。”
“可你一直在看着我。”
“不是看。”他声音低下来,“是知道你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累,什么时候需要一碗热的。”
我往后退了半步,背抵着冰箱。
“你这样做,是想让我觉得……离不开你?”
他摇头:“不是。是想让你知道,就算你一个人走,也不是真的一个人。”
我低下头,手指抠着药盒边缘。
突然想起那天在教室,他递来纸条,写“你今天笑了三次”。
那时候我就该明白的。
他从来都知道我在想什么,比我更清楚。
我抬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他问。
“说你喜欢我。”
他没躲开我的视线:“我说过。”
“什么时候?”
“每次你低头走路,我走过去,说‘林溪,借支笔’。”
“那不是任务吗?”
“任务是你系统的,话是我自己的。”
我猛地想起那些告白任务。
【向江逾白借一支笔】——完成,积分+10。
【对江逾白说“早安”】——完成,积分+5。
原来不是系统在推我靠近他。
是他借系统的手,让我一步步走向他。
我站在原地,心跳像被什么攥住了。
他不是在等我觉醒。
他一直在等我看见他。
“所以这三个月实习……”
“我会在你能看见的地方。”他接上我的话。
“可我不想只是‘能看见’。”我声音很小,“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一直这样?”
他没回答,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新保温桶,洗干净,装上刚熬好的小米粥。
盖好,递给我。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我接过,桶身温热。
“你不回答我。”
“答案在粥里。”他说。
我抱着保温桶往门口走,手搭上门把时,回头:“你那条围裙……哪来的?”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那条粉色的,边角还绣着小熊。
“我妈留下的。”他说,“她说,会做饭的人,才留得住想留的人。”
我站在门口,没动。
“那你……想留谁?”
他看着我,眼神很静:“从高一那年,我就在等一个人搬进我隔壁。”
我手指松了松,保温桶差点滑下去。
他走过来,扶了一下。
“现在她搬来了。”他说,“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嫌我粥煮得难吃。”
我低头看着桶,盖子严实,一滴没洒。
“第五锅糊了。”我说。
“第六锅不会。”他说。
我抱着保温桶走出门,走廊灯亮着,照在地砖上。
走到楼梯口,我停下,没回头,轻声说:“明天……别放盐太多。”
身后没声音。
我迈步下楼,脚步很轻。
二楼转角,我听见门开了。
我停住。
“林溪。”他在上面喊我。
我回头。
他站在302门口,手里拿着个东西。
是支笔。
“借你。”他说。
我站在楼梯上,没动。
他把笔举高一点:“上次借的,还没还。”
我忽然笑了。
抬脚往上走。
伸手接过笔的时候,指尖碰到他的。
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