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出抽屉最底层那台旧手机时,屏幕裂了条缝,充电口积着灰。它已经停用三年,可昨晚江逾白那句“你以前是不是也记过我别的?”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我试了三次才把充电线插进去,屏幕闪了几下,终于亮了。
首页弹出九百多条未读短信。
发信时间从大一开学第一天开始,每隔几天就有一条,内容全是些琐碎的话:“今天食堂糖醋排骨好吃吗?我让阿姨给你多打了半份。”“体测跑了八百米,记得补点维生素。”“图书馆东区空调太冷,外套记得带。”
没有署名,号码陌生,但每一条都精准踩在我当天做过的事上。
我手指滑动,一条条往下翻。有次我随口跟室友说想吃校门口那家红豆饼,第二天短信就来了:“趁热吃,凉了容易噎。”还有次我在操场边揉膝盖,抱怨旧伤发酸,当晚就收到:“泡脚水温别超四十度。”
这不是巧合。
我翻到跨年夜那天的记录。凌晨零点零七分,江逾白手机亮了一下,来电显示正是这个号码。我屏住呼吸,继续往前翻,发现每次我提到想吃的菜、想买的药、甚至只是抱怨一句冷,第二天都会收到对应的提醒。
系统突然震动:「解锁心动瞬间#89:江逾白为林溪注册的专属外卖账号(Id:Lx_),绑定其学生卡,权限设为仅管理员操作」。
2015年9月17日。那是我高一报到的第一天。
我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发僵。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我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在我因为围巾被笑“土”而塞进抽屉的时候,在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默默记下所有尴尬和委屈的时候——他已经悄悄记下了我的每一餐、每一步、每一次呼吸。
我抓起外套冲出门。
实验楼三层的试剂准备室门虚掩着,灯亮着。我推开门,看见他背对着我站在架子前,手里拿着一卷便利贴,正往一瓶维生素b6上贴标签。上面写着:“Lx专属,每日一片”。
他听见动静猛地转身,手机迅速塞进兜里,耳尖泛红。
“你怎么来了?”
我没说话,走过去一把抽走他手里的便利贴。“Lx专属”四个字刺得我眼眶发热。我抬头看他:“从大一到现在,那些短信……是你?”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
“为什么?”我声音有点抖,“你连我吃几块排骨都要管?”
他终于抬头,目光很轻:“你有低血糖,图书馆熬太晚会晕。那天你倒在我座位后面,我背你去医务室,你嘴里还在念‘糖醋排骨真香’。”
我愣住。那是大二上学期的事,我连自己晕过都不记得。
他掏出手机递给我,解锁后台页面。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记录:某月某日,林溪上午三节连堂,午餐加鸡腿;每日体测,提前半小时送电解质水;某日降温,备注“围巾记得戴”。
每一条后面都附着我的课表、体测数据、甚至食堂刷卡记录。
“只是怕你撑不住。”他说。
我盯着那页记录,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原来我不是一个人熬过那些日子。原来有人一直在暗处,把我的每一次疲惫都看在眼里,然后不动声色地递来一块糖、一片药、一句“多吃点”。
门被猛地撞开。
苏倩倩站在门口,眼睛通红,手里攥着一把美工刀。她父亲的事在系里传开了,她像被抽了筋骨,整个人都在抖。
“林溪!”她尖叫,“你凭什么?凭什么他为你做这么多?你有什么特别的?”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她却冲了过来,刀刃直冲我手臂划下。
江逾白动得比我快。他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左臂挡在前面。刀锋划过皮肤,血珠立刻渗出来,一滴、两滴,落在实验台的日历本上。
那本子摊开着,每一页都写着“Lx的每一天”。今天的日期被红笔圈出,旁边贴着一张打印的小票——是我今早买的黑咖啡。
血滴在“2022.04.05”那行字上,慢慢晕开,像一颗歪斜的心。
“你疯了!”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甩在地上。刀片撞上瓷砖,发出刺耳的响。
苏倩倩愣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每天等他路过,我穿他喜欢的裙子,我考进前十……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什么都不做,他就为你记七年!”
我没理她,转身拉开急救箱,扯出纱布和碘伏。江逾白想躲,我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伤口抬到眼前。
划口不深,但血还在往外冒。我拧开碘伏倒上去,他手指抽了一下,没吭声。
“疼就说。”我低着头,手有点抖。
“不疼。”他看着我,“你手冷。”
我咬住下唇,一层层裹上纱布。绑到最后,我没松手,反而攥紧了他的手腕。
“你记了我七年。”我抬头,“这次换我护你。”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不是那种疏离的、礼貌的笑,是眼睛都亮起来的笑。
“其实……”他声音低下来,“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你每次下雨忘带伞,伞架第三格总会多出一把。”
我猛地抬头:“那把黑色长柄伞?”
他点头:“伞柄刻了‘Lx’,防水层做了三次。”
我呼吸一滞。那把伞我用了两年,从不知道是谁放的。
“还有你大三那年感冒,药盒出现在自习室抽屉里,退烧贴是温的。”
“……是你?”
“嗯。”
我忽然想起什么:“那年我发烧到三十九度,醒来发现床头有碗粥,还冒着热气。”
他垂眸:“我让阿姨煮的,怕你饿醒。”
我眼眶发热,想骂他傻,想问他累不累,想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可话到嘴边,只化成一句:“以后不准再偷偷记我。”
“那怎么行。”他轻声说,“我还没记完。”
我瞪他:“那我也要开始记你。”
“记什么?”
“记你几点起床,记你喝几杯水,记你什么时候该吃药。”我收紧手指,“你记我七年,我从今天开始,一天都不落下。”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我头发。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
我低头看他手臂上的纱布,血已经止住,但那滴落在日历上的痕迹还在。红得刺眼,又暖得扎心。
我合上日历,塞进书包。不能丢,也不敢丢。那是他七年的心跳,是有人拼了命也要让我活得轻松一点的证据。
“走吧。”我拉他起身,“去吃饭。”
“不去食堂?”
“去。”我抬头,“今天糖醋排骨,我要吃两份。”
他笑出声,跟着我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我忽然停下。
“江逾白。”
“嗯?”
“下次再有人拿刀冲我来——”
“不会有下次。”他打断我,声音很稳,“我会挡得更快。”
我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他愣住。
我转身就走,脚步轻快。走出两步,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耳朵红得快滴血。
“发什么呆?”我扬了扬书包,“走不走?”
他快步跟上来,手指悄悄勾住我的小指。
我们并肩走下楼梯,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