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万莽林的路不远不近,一行人骑着司里配的健马,沿着官道跑了一天。
雷烈和他那个话不多,脸上带疤的副手张奎打头,后面跟着七八个铁牌老手,再后面就是陈枭、楚河、林七这三个新丁小队。
路上没啥新鲜事,就是赶路。
遇到一波不开眼的剪径小毛贼,还没等陈枭他们动手,就被前面不耐烦的老手随手料理了,连马都没停。
傍晚,终于到了地头青石镇。
这镇子不大,紧挨着万莽林边缘,是进入林子前最后一个像样的补给点。
刚一进镇子,大伙儿就感觉有点不对。
太安静了。
虽说天快黑了,但这会儿正是该做晚饭的时候。
可街上没几个人,就算有人,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眼神躲闪,脸上没什么表情。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狐骚味?
混着点别的,像是烧糊了东西的焦味。
镇口的客栈,也是镇魔司常驻的联络点。
雷烈招呼众人下马,把马交给客栈伙计。
“老孙头”雷烈冲柜台里喊了一声。
一个头发花白,干瘦的老头从柜台后探出头,看到雷烈,脸上挤出点笑。
“哎哟,雷总旗,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他声音压得很低,眼神瞟着外面,带着点惊惶。
“少废话,房间备好了没?弄点吃的,弟兄们都饿扁了。”
雷烈一屁股坐在大堂的长凳上。
“备好了备好了。”老孙头连忙点头,又叫伙计去准备饭菜。
他凑近雷烈,声音压得更低:“雷爷…这镇子…最近开始邪性得很啊。”
“哦?怎么个邪性法?”
雷烈端起伙计倒的粗茶。
“先是…是牲口。”老孙头脸上带着恐惧。
“鸡鸭鹅,猪牛羊…没个缘由的,一夜之间就没了,不是被偷,是被吃光了,就剩点毛和骨头渣子,还有血…墙上、地上,喷得到处都是。”
“然后呢?”雷烈放下茶杯,眼神锐利起来。
“然后…人就变得怪怪的。”老孙头哆嗦了一下。
“白天还好点,一到晚上,好多街坊就像丢了魂,眼神发直,在街上晃荡,怎么喊都不应。还有…镇东头老李家,一家四口,三天前,没了,门窗关得好好的,人就像…像被什么东西拖走了,屋里也有血…还有股…骚味。”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仿佛那味道还在。
“骚味?”雷烈眉头拧紧。
“是,一股子…狐狸臊气。”老孙头肯定道。
“大家伙儿都吓坏了,晚上门窗锁死,灯都不敢熄,可还是…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
饭菜上来了,不算丰盛,但分量足。
众人默默吃着,气氛有点沉闷。
那几个铁牌老手互相看看,眼神凝重。
陈枭啃着馒头,胸口那枚【狐火怨】碎片带来的躁动暖意,此刻正一跳一跳地搏动着,像在呼应着什么。
很微弱,但很清晰。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林七,林七小口吃着饭,眼神却像鹰隼般扫过大堂里不多的几个食客和伙计。
楚河凑到陈枭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队长,这地儿…感觉像进了狐仙话本里写的场景啊?人都跟丢了魂的傀儡似的。”
“嗯。那咱们这票,算戏台上的角儿了。” 陈枭点点头。
楚河咧嘴:“必须的,赏钱是啥?妖肉管够?”
陈枭撕了块咸肉:“管够。还得是硬菜。”
两人声音不大,但沉闷的气氛里,这点“不合时宜”的对话让雷烈都瞥了他们一眼,刀疤脸上似乎有点无奈,又有点…习惯了?
吃完饭,雷烈没让大家立刻休息。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眼神锐利。
“都听到了?青石镇,现在是个狐狸窝,啃牲口,迷人心,还吃人。”
他手指重重敲在油腻的桌面上。
“老孙头说,骚味重,爪印深,镇东李家就是明证。还有人说,镇子西北边的乱坟岗子,晚上闹鬼火,有女人哭。”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枭、楚河、林七身上。
“陈枭,你们小队,新来的,眼力还算干净。林七身法好,探路是把好手。楚河,刀够快。陈枭…力气大,能压阵。”
“天黑透了。给你们个活儿。”雷烈声音低沉。
“去镇子西北边,靠近乱坟岗那片林子外围,探探路。看看那鬼火是不是真的,听听那哭声在哪儿。”
“记住,是探查,不是让你们去砍狐狸精, 看清楚情况,立刻回来报告,不准深入,不准惊动,听见没?”
这是命令。也是对新丁小队能力的初步测试。
“明白,雷总旗。”
陈枭沉声应道。这正合他意,胸口那躁动感就指向西北。
“是,雷总旗。”楚河也立刻应声。
林七微微点头:“嗯。”
“张奎”雷烈看向副手。
“你带两个老手,守在镇子西北口接应他们。看到信号,立刻支援。”
“是,头儿”
张奎应道,点了两个沉稳的老手。
陈枭三人立刻起身,雷烈又补了一句。
“戌时三刻前,必须回来,不管查到什么。”
“是。”
三人走出客栈,天快黑了,镇上零星亮着灯火,光线昏黄。
人影稀少,偶尔有人走过,也是贴着墙根,眼神空洞。
“分头看看?”楚河提议。
“林姑娘,你身法最好,先去探探乱坟岗外围?我和队长在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找点‘热心群众’聊聊?顺便看看有没有‘观众’在盯梢。”
林七没说话,点点头,身影一晃,悄无声息地融入旁边房屋的阴影里,不见了。
“啧,这身法…绝了。”楚河赞叹。
陈枭没说话,【狐火怨】的跳动指向性更明确了些,是镇子西北方向。
他带着楚河,朝那个方向慢慢溜达,同时留意着四周动静。
路过一个亮着灯的小杂货铺,一个老头坐在门口抽旱烟,眼神倒还清明,只是满脸愁容。
“大爷,乘凉呢?”楚河凑上去,脸上挂着笑,“这镇子晚上挺安静啊。”
老头抬眼看了看楚河身上的玄黑劲装,又看看后面一脸平静的陈枭,认出是镇魔司的人,叹了口气。
“安静?唉…是死气沉沉啊,后生,你们是上面派来除妖的吧?”
“大爷您眼力好。”楚河顺势蹲下。
“我们刚来,这不,想跟您老打听打听,镇上到底咋回事?真闹狐狸精了?”
老头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压低声音。
“邪门,太邪门了,牲口被祸害完了不说,人…人也不对劲了。一到晚上,好些街坊就像被迷了心窍,眼神发直,在街上晃荡,喊他们,跟没听见似的,还有李家…”
他声音发颤。
“一家子啊…就那么没了,屋里墙上,血呼啦的,还有…还有狐狸爪子印。”
“爪子印?”陈枭问。
“对,就在老李家堂屋墙上,好几道,深得很。”
老头心有余悸。
“还有股骚味,熏人,大伙儿都说,是成了精的老狐妖干的,专门吃人心肝。”
“您老晚上…没出去溜达?”楚河试探着问。
“我?”老头指了指自己屋里供着的一尊小小的土地公泥像。
“老头子我信这个,晚上睡觉都抱着香炉,可能…可能有点用?反正我没迷糊过。”
陈枭和楚河对视一眼。看来这老头是少数没被“迷住”的清醒人。
“那您老觉得,这狐妖…藏在哪?”陈枭问。
老头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西北方向。
“就那边…镇子外面,靠着林子那片乱坟岗子,以前就有闹狐狸的传闻,最近那地方…晚上总有绿油油的光。还有…还有女人的哭声,渗人。”
【狐火怨】的跳动猛地强烈了一丝,方向正是老头指的西北乱坟岗。
“谢了大爷。”陈枭站起身,“晚上关好门。”
离开杂货铺,楚河低声说。
“队长,看来真有狐狸精,而且不止一只,乱坟岗那只,听老头描述,又凶又狠,啃牲口吃人,还留爪印,感觉像你在黑石山杀的那种‘食心狐’,公的,蛮力型。但镇上人被迷心窍…这手段,更像是会幻术的母狐狸干的。”
陈枭点头,他想起被自己捅死的赤媚狐,还有系统给的【幻瞳】碎片。
公狐主杀伐,制造恐惧;母狐主幻惑,控制人心。
这两只,一个在明(乱坟岗),一个在暗(可能就在镇上),配合着把这青石镇变成了它们的猎场。
“分工明确啊。”陈枭评价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啥是红脸白脸?”楚河没听懂,从小在家不受重视的庶子,没看过戏。
“就是…一个负责吓唬人,一个负责忽悠人。”陈枭简单解释。
“哦。”楚河恍然大悟。
“明白了,一个当恶霸,一个当…神婆?忽悠人信它?”
“差不多。”陈枭看着西北方向那片在夜色下更显阴森的乱坟岗轮廓。
“咱们的任务是‘看戏’,不是‘拆台’。先看清楚‘红脸’在哪唱,唱得多大声。‘白脸’…自然会露马脚。”
两人走到镇子西北口,张奎和两个老手已经等在那里,隐在暗处。
张奎朝陈枭点了点头。
很快,林七如同幽灵般从旁边的阴影里闪了出来,气息平稳。
“坟岗外围。”林七声音清冷,“绿火,飘忽,三处。哭声…断续,似女声,位置…不定。骚味…浓。有大型兽类爪印,新。未见活物。”
陈枭将老头的话和林七的探查结果综合。
“公的在坟岗,母的在镇上。公的凶,母的惑。一明一暗。”
“那咱们…”楚河看向陈枭,又看看张奎。
“情况探明了。”陈枭看向张奎。
“张副手,回去报告雷总旗吧。是唱红脸的恶霸,还有个唱白脸的角儿藏在幕后。这戏班子…齐活了。”
张奎点点头:“走,回去,雷头等着呢。”
一行人迅速撤回客栈。陈枭胸口的【狐火怨】跳动依旧,仿佛在提醒他,这场“戏”,才刚刚开场。
而暗处的“观众”和“角儿”,或许也在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