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砖窑内的阴冷气息仿佛黏在了骨头上,即便回到家中,王清阳仍觉得那股寒意挥之不去。瘫软在地、眼神混沌的王老栓被常天龙顺手拎了回来,交由村里几个胆大的后生照看。但谁都看得出来,这老汉经过今夜这一遭,那本就所剩无几的魂儿,怕是又丢了几分,嘴里只会含糊地念叨“火……镜子……眼睛……”,再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土地庙内,气氛凝重。张老道仔细检查了昏迷的王老栓,又听了老敖和王清阳对窑内那诡异“镜面”和窥视之眼的详细描述,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
“镜像替身,荧惑窥形……此獠所图非小,手段更是刁钻狠辣。”张老道缓缓道,手指在油灯的火焰旁无意识地划动着,“他利用王老栓这等心神失守之人作为媒介,施以替身邪术,既可远程操控,又能混淆视听。更麻烦的是,他能借助一丝镜像邪力开辟临时通道进行窥视,说明其对此道钻研颇深。老道怀疑,其真身可能常年藏匿于某处经营已久的、类似镜像空间的巢穴之中,极难寻觅根脚。”
老敖眉头紧锁:“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始终处于被动?他在暗,我们在明,还能随时窥探我们动向。”
“也非全然被动。”张老道看向王清阳,“清阳娃儿身负仙缘,灵视特殊,更能感应其镜像之力,此是我等破局之关键。只是……对方今夜窥视被破,定然知晓已暴露,接下来要么偃旗息迹,隐匿更深;要么……攻势将更为猛烈歹毒。”
仿佛是为了印证张老道的预言,次日,关于村西砖窑闹鬼的传闻便如同瘟疫般在村里扩散开来。版本各异,有说看到无头鬼影在窑口徘徊的,有说听到里面传来凄厉哭声的,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说看到绿油油的鬼火追着人跑……绘声绘色的描述,将恐慌的情绪进一步放大。村民们日落而息,再无人敢在夜间靠近村西头,连带着白天路过那边都觉得脊背发凉。
王清阳走在村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既有对他“中邪”后安然归来的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仿佛他身上带着不祥。只有林雪,在村口遇见他时,依旧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来,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清阳,你没事吧?我听说昨晚……你们去砖窑了?”她压低声音,手里还挎着一个菜篮子,“村里现在传得可邪乎了。”
王清阳看着少女眼中纯粹的关切,心中微暖,摇了摇头:“我没事,别听他们瞎传。”他顿了顿,看着林雪,忽然想起她灵感虽不如自己,但心思细腻,或许能注意到一些被忽略的细节,“雪儿,你最近……在村里,或者孙婶店里,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人,或者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林雪认真想了想,摇摇头:“特别奇怪的倒没有……就是感觉孙婶这两天好像心神不宁的,昨天我去买盐,她算错了好几次钱。哦对了,前天下午,我好像看到一个穿着灰布褂子、戴着破草帽的人,在孙婶店门口晃了一下就走了,没看清脸,背影有点佝偻,不像咱村里人。”
灰布褂子,破草帽,佝偻背影……王清阳默默记下这个模糊的形象。这会是那个“收山货的外乡人”吗?
与林雪分别后,王清阳回到家中厢房。外界的纷扰与内心的压力,让他感到一阵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更多是精神上的紧绷。他盘膝坐在炕上,试图运转月华之力平复心绪,却感觉到体内两股力量正在微妙地搏动。
一股是来自白瑾师傅的仙缘之力,清冷纯净,如同月下寒泉,随着他近日频繁动用灵视和应对危机,这股力量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在他经脉中涓涓流淌,带来一丝丝清凉与安抚。
另一股,则是那镜魔留下的印记,阴寒诡谲,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识海深处。平日里沉寂,一旦遭遇类似的镜像邪力或他心神剧烈波动时,便会散发出寒意,试图侵蚀他的意志。
此刻,这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因他昨夜接连触动,竟在他体内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相互制约,又相互刺激,让他心神难以彻底安宁。
‘依赖外力,终是虚妄。汝之心镜,何时能明?’
白瑾那清冷的声音再次于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警示。
心镜……明澈己心,映照外物,不为幻象所迷……
王清阳福至心灵,不再强行去压制或驱散任何一方,而是尝试引导那清冷的月华仙力,如同温柔的溪流,缓缓包裹向识海中那团阴寒的镜魔印记。这不是攻击,也不是融合,更像是一种“隔离”与“净化”。
过程极其艰难,那镜魔印记本能地抵抗,散发出阵阵寒意,试图冻结仙力。王清阳紧守灵台,默诵张老道所授的静心法诀,将月华之力凝聚得更为精纯、坚韧。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那阴寒的抵抗似乎减弱了一丝,月华之力成功地在印记外围形成了一层极其纤薄、却稳定存在的清澈光膜。
虽然未能根除印记,但这层光膜的存在,极大地隔绝了印记对外界镜像邪力的共鸣,也削弱了其对自己心神的干扰。与此同时,那被“隔离”的仙缘之力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流转得更加顺畅自如。
王清阳缓缓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虽然精神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坚定。他感觉自己对体内力量的掌控,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心中已有了微弱却清晰的光。
他摊开手掌,意念微动,一缕比之前更凝练、更易操控的月华之力在指尖萦绕,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微光。
“白瑾师傅……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他在心中轻声说道。
窗外,夜色渐浓,村里的狗偶尔发出几声不安的吠叫。风暴前的压抑,愈发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