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
哨所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剧烈颠簸。头顶灯管爆裂,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应急灯惨淡的红光勉强照亮弥漫的灰尘和人们惊恐扭曲的脸。冰冷的警报声撕扯着耳膜,与地下传来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沉闷轰鸣交织在一起,奏响末日的序曲。
“塌陷了!黑洞!它出来了!”通讯器里士兵崩溃的嘶吼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清阳!”王建国绝望的呼喊被淹没在巨响中。
伊万诺夫脸色煞白,作为军人,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物理层面的崩溃已经开始,任何常规手段都已无力回天!他猛地看向那个在震荡中勉强站稳的瘦小身影,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的决绝取代。
常天龙一把将林雪护在身后,虎目圆睁,对着王清阳吼道:“清阳!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但他心里清楚,还有什么办法?时间已经没有了!
老敖咳着血,挣扎着爬到王清阳身边,枯瘦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声音破碎却急迫:“…孩子!现在进去十死无生!那能量已经彻底狂暴了!你的魂魄…”
王清阳的身体在巨大的轰鸣和震动中微微颤抖,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此刻的眼神却异常的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他体内那根老祖宗灵须滚烫如火,仿佛在回应着地底核心的召唤,也似乎在抵御着外界恐怖的灵压。而更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却让他莫名安心的气息(来自白瑾短暂的附身)残留在魂魄深处,奇异地稳住了他近乎崩溃的心神。
他听到了父亲的哭喊,听到了常爷爷的阻止,听到了敖伯伯的绝望。
但他更“听”到了地底深处,那无数被献祭生魂发出的、几乎要撕裂他灵魂的痛苦哀嚎!以及…那个巨大的、“阀门”正在被强行撬动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没时间了。”
王清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所有的嘈杂和混乱。
他轻轻挣脱了老敖的手,看向伊万诺夫,黑褐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怎么下去?”
伊万诺夫被这孩子的冷静惊得心头一悸,几乎是下意识地吼道:“c区第三观测塔!那里有直通地下暗河的应急维修通道!距离塌陷点最近!但那里现在…”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那里现在是能量爆发的核心,死亡禁区!
“清阳哥!不要!”林雪哭喊着想要冲过来,却被常天龙死死抱住。
王清阳最后看了一眼父亲,那眼神复杂无比,有依恋,有不舍,有恐惧,但最终化为一片空茫的决绝。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就朝着门口踉跄跑去!
“拦住他!”王建国和常天龙同时嘶吼!
门口的士兵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让他去!”伊万诺夫却猛地吼道,声音嘶哑扭曲,“打开通道口!给他让路!所有火力掩护观测塔方向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常生物!”这是他身为指挥官,在绝境中做出的最冷酷也最无奈的决定——用一条命,去赌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士兵愕然,但还是执行了命令。
王清阳小小的身影瞬间冲出了医务室,消失在弥漫着灰尘和红光的黑暗走廊里。
“清阳!!!”王建国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想要追出去,却被剧烈的震动掀翻在地。
老敖望着王清阳消失的方向,猛地喷出一口心血,眼中尽是灰败与无尽的悔恨。
常天龙死死咬着牙,眼中虎泪纵横,对灰老者和黄小跑吼道:“老灰!老黄!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想办法!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给那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
王清阳在剧烈摇晃、不断有碎块落下的走廊里拼命奔跑。
可怕的轰鸣声和能量波动如同实质的海啸,从地底深处一阵阵袭来,冲击着他的感官。体内的灵须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残存的那丝冰冷气息如同指南针,为他清晰地指引着方向——那恐怖能量的核心!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但他没有停下脚步。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些痛苦的哀嚎,闪过父亲绝望的脸,闪过林雪的眼泪,闪过敖伯伯的呕血…还有…那一双冰冷淡漠、却似乎蕴含着一丝复杂情绪的…琥珀色眼眸。
“…白姐姐…”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仿佛这个名字能给他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勇气。
终于,他冲到了哨所边缘的c区。这里的情况更加糟糕,墙壁大面积开裂,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雪从破口处倒灌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硫磺混合着腐臭的怪异气味。
第三观测塔是一个孤立的混凝土结构,此刻其底部已经塌陷下去一大块,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不断向外喷涌着阴寒能量的洞口!那就是应急通道的入口!洞口周围的地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还在不断扩大!
几名负责在此地警戒的俄国士兵,早已七窍流血倒地昏迷,生死不知。
王清阳跑到洞口边缘,一股难以形容的、足以瞬间冻结灵魂的寒意和强大的吸力从洞内传来,几乎要将他扯下去!
他低头望去,洞内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翻滚涌动的、肉眼可见的幽蓝色能量乱流!那里面传来的哀嚎和扭曲声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进去就是死!
王清阳的身体僵硬在洞口,本能疯狂地尖叫着阻止他。
就在这时!
嗡——!
他胸口那根老祖宗灵须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甚至透过了厚厚的棉衣,映亮了一小片区域!
同时,他脑海中那丝残存的冰冷气息也骤然活跃起来,仿佛被灵须的光芒和地底的核心同时激活!
一个冰冷、缥缈、带着一丝急促和不耐烦的女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蠢货!愣着等死吗?!抱元守一!意沉丹田!想着你要去的地方!跳!”
是那个声音!是那位“白姐姐”的声音!虽然极其微弱,仿佛跨越了无比遥远的距离传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清阳一个激灵,几乎是出于本能,遵从了那个声音的指示!他拼命收敛心神,努力忽略掉所有的恐惧和杂音,将所有意念集中在那根发烫的灵须和地底核心的感应上,然后眼睛一闭,纵身跳入了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黑洞!
“啊——!”远处通过监控屏幕看到这一幕的伊万诺夫等人发出惊呼!
下坠!
极致的冰冷和失重感瞬间包裹了他!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刀锋,切割着他的身体和灵魂!那无数生魂的哀嚎和诅咒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要将他同化、撕碎!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
他胸口的老祖宗灵须轰然燃烧起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火焰,而是一种纯粹的金色光焰,瞬间将他包裹成一个金色的光茧!这光茧顽强地抵御着外部能量的侵蚀,虽然明灭不定,摇摇欲坠,却硬生生扛住了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
同时,他脑海中那丝冰冷气息也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月华清辉,如同最灵巧的游鱼,指引着光茧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穿梭,规避着最致命的漩涡,坚定不移地朝着核心深处坠去!
…
遥远的长白山古洞内。
卧于玉石上的白狐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她微微蹙眉(如果狐狸会皱眉的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麻烦的小子…”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或许是一丝极淡的关切?“…这点残灵意念和一根老狐狸毛…撑不住多久…”
她优雅地抬起一只前爪,对着虚空中某个点轻轻一点。
一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月光般的力量,跨越了空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那正在黑暗深渊中下坠的金色光茧之中。
光茧的光芒顿时稳定了不少。
…
地下深渊中,王清阳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投入熔炉的石子,随时可能化为飞灰。全靠体外那层温暖的金色光茧和体内那丝冰冷的指引,他才勉强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
周围的能量乱流依旧狂暴,但似乎变得…有序了一些?仿佛进入了一条特定的“管道”。
终于,砰的一声轻响,他仿佛落在了什么坚硬冰冷的物体上。周身的金色光茧闪烁了几下,彻底黯淡下去,那根老祖宗灵须也变得灰暗无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脑海中的冰冷指引也微弱到了极致。
王清阳艰难地睁开眼。
眼前的一幕,让他灵魂战栗,永生难忘。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看不到边际的金属平台上。平台的材料非金非石,冰冷漆黑,上面布满了无数复杂无比、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巨大符文和能量回路,此刻正明灭不定,许多地方已经出现了裂痕,丝丝漆黑的、散发着绝望和腐朽气息的能量正从中不断渗出。
平台的中央,是一个更加巨大的、如同火山口般的深井。井口被无数粗大的、同样刻满符文的金属锁链层层封锁,但此刻,许多锁链已经绷断或融化,井口处翻滚着如同实质的、粘稠的漆黑能量,其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在哀嚎、冲撞!
那就是“归墟之隙”!那漆黑的能量,正在疯狂腐蚀着剩余的锁链和井口的符文!
而在井口正上方,悬浮着一颗约莫房屋大小、不规则的多棱晶体。它通体透明,内部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星空风暴,散发着柔和却坚韧的白色光芒,死死地镇压在井口之上,竭力净化着涌出的漆黑能量,修补着受损的符文。但它本身的光芒也已经非常黯淡,表面布满了裂纹。
这就是“镇阈”的核心!
王清阳能感觉到,所有的痛苦哀嚎、所有的能量乱流,其最终的源头,都是那颗即将破碎的晶体之下!
必须将“至纯之灵”的力量注入那颗晶体!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方才的坠落和抵御,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而周围弥漫的绝望和腐朽气息,正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最后的意识。
“…动啊…快动啊…”他焦急地在心里呐喊,泪水无助地滑落。
就在他绝望之际。
贴在他胸口的那枚一直安静无比的柳叶状玉石,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随即,一道温润、蓬勃、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缓缓从中散发出来,如同初春的第一缕新芽,温柔地包裹住他即将冻结的身体。
这光芒…与这片死寂冰冷的金属世界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顽强的、安抚一切伤痛的力量。
王清阳猛地想了起来——这枚玉石,是小时候那位来看过他的、慈祥的“黑妈妈”庙祝婆婆送给他的护身符!她说…这里面封存着一缕“长白山灵脉的生机”!
这缕生机,无法直接修复“镇阈”核心,却在此刻,成了滋养他枯竭身躯、对抗周围死气的唯一源泉!
力量,一丝丝地回到体内。
王清阳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他咬紧牙关,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平台中央那颗巨大的晶体,朝着那毁灭的源头,也是唯一的生路,艰难地爬去。
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沼泽中挣扎,承受着灵魂层面的巨大痛苦和压迫。
但他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脑海中,那丝微弱到极致的冰冷意念,似乎…轻轻波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