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奶奶身体彻底康复后,詹春兰终于带着肖程踏上了回城的路。
在老家待了这两个月,詹春兰的变化不小。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悠闲,反倒比在城里时还长高长胖了些,个头眼看快要追上十五岁的正常身高了。
当然,她变化再大,也比不过肖程的改变。
回程的船上,肖程又一次站在甲板上。想起出发时的意气风发和那时没念完的诗,他不禁摇头笑了笑,轻声感叹:或许这一切,真的是最好的安排。
他模仿着当初的样子,面向江水朗声喊道:“轻舟已过——万……重……山!”
詹春兰才没心思理他。她晕船晕得七荤八素,自己都快难受死了,哪还有闲工夫管别人发什么感慨。
江城,码头。
方韵女士怔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眼前这个如同流浪汉般的男人身上,怎么也无法将他和自己记忆中那个清朗俊逸的儿子重叠在一起。
眼前这人又黑又瘦,头发长得都遮住眼睛了,胡子拉碴、背脊弯弯、衣服上全是补丁,整个人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沧桑,没有半分她儿子往日那般光风霁月的模样。
她迟疑地向前迈了一步,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肖程的手。指尖触及的瞬间,心中猛地一揪——那掌心粗糙得骇人,薄薄的茧子却硌得她心口发疼。
再没有半分犹豫,她一把将儿子推到他父亲肖兆兴的跟前,自己转头抱着春兰痛哭流涕:“兰兰,真是谢谢你,这才下乡几个月就这个样子,我实在是不敢想,要是肖程真的下乡,几年不回来,到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孩子,你也辛苦了,你看你,脸都瘦了,衣服都遮不住手脚了,我给你的钱和票呢?你不要舍不得用。”
詹春兰有些哭笑不得,她一路上还很担心方姨看到肖程的样子,会怪她呢:“方姨,你给我的钱我都有好好在安排,没有给肖程用一分,剩下的我等会还您。”
方韵有些心疼的摸着少女脸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点点肉肉,眼里心里都是高兴:“不用还,方姨我有钱,跟方姨还计较这些?给你的就拿着,我这儿还有呢。待会儿再给你些,你正长身体,该吃该穿的可不能省。”
被彻底晾在一旁的肖程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不是……我出门一趟变化这么大的吗?您要不要看看您儿子呢?我才是真的受苦了,她?为什么衣服遮不住手脚?那是因为在乡下长高长胖了吧,她又没有下地挣过工分。
詹春兰见眼前一家三口重逢的温馨场景,觉得自己不便再多打扰,便悄悄转身,打算默默离开。
谁知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方韵一把攥住。方韵二话不说,又从包里掏出一厚沓钱票,不由分说地塞进詹春兰随身带着的布包里。紧接着,水果、麦乳精、饼干、奶糖……各式各样的稀罕吃食接二连三地被塞了过来,几乎堆了满怀。
“带回去,好好补补!你看你这孩子,出去了这么久,脸上才长了这么点肉,可不能亏着自己!”
詹春兰推拒不得,脸上发热,平生头一回体会到了这种“甜蜜的负担”。两人在人来人往的码头旁你来我往地“拉扯”了好几个回合,最终詹春兰还是拗不过方姨的热情,抱着一大堆东西,开心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次下乡,得到的比真正下乡补贴还多,自己还没有受苦,值了。
真希望这样的活再多些!她美滋滋地想着:要是这样的好差事每个季度都能来上一回……那她还上什么班?直接提前实现“财富自由”了!
更何况,她又不是只能一对一,一对多也是可以的嘛。
从热闹的人群中回到家,一时还有些失落。
家里的人都上班去了,没人在家,除了詹弘宇。
他一看三姐回来,也没说什么,一句问候也没有,只说他想吃肉,让三姐给她买肉吃。
詹春兰简直没眼看这“耀祖”,跟他多说一句都嫌晦气,仰头翻了个白眼就回房间了:还买肉,我看你就像肉,你吃不吃?
下午,詹志强和许丽霞也下班回家了。
许丽霞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回来了?那怎么没有买菜做饭?这么大个人了还等着我来伺候呢?”
詹弘宇还告状:“她一回来我就让她去买肉,我都好久没吃肉了,结果她理都不理我!”
詹春兰已经被炼出钢铁心脏了,内心毫无波动:“我坐了一天的船,现在还是晕着的,如果你们不怕我把米都倒掉的话,或者直接吐在锅里的话,我也可以去煮的。”
反正又不是她真正的父母,现在没有养我小,以后我也不养你老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丽霞脸色一僵,摔摔打打的进厨房了:“都是大小姐,就我是劳碌命,工作了一天还要回来伺候你这个大小姐。”
詹春兰也不管,又不是她一个人吃,说的像给我一个人煮的一样,别想着cpU我。
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詹春兰快速的放碗回房,她已经很久没有洗碗了,不想洗了。
许丽霞看着她那副被鬼撵的样子,闭眼运气:她今天晕船,不跟她计较,就一天而已。
安慰好自己,睁眼一看,詹春华也打算放下碗筷就走,立马把手里的筷子一摔,吓了桌上的人一跳:“詹春华,这些碗留着我来洗吗?”
詹春华默默收拾碗筷,内心倒没有多少感触,反正这也是她从小做惯了的,在国营饭店她也是做这些,只是看见詹春兰回来了,就有些忘记了。
詹春兰躺在她的“床”上闭目养神,她确实累了,无论是坐船还是家里的事情,她都有些疲惫,之前明明一直打算都是找工作!搬出去!不知怎么的,居然跑偏了这么多,简直不应该!
詹春华忙完之后进屋,看见詹春兰还躺在自己的“床”上,心里也一阵开心,犹豫了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虽然老二走了,但是,你一直都是睡的你那张床,你应该都睡习惯了吧?我要一个人睡,反正我没多久就要结婚嫁出去了,以后这间房子都是你一个人的。”
詹春兰无所谓的嗯了一声:“我也不想跟你头碰头。”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在这个家里,三个女生没有感受到多少爱与自由,詹弘宇那么小一个孩子,住的房间比她们三姐妹的都大。
一想到詹春华确实快要结婚了,结婚之后,依旧是要两个人睡,除了她刚出生那两年,她确实很少能有机会一个人睡、一个人住。
这样的自由,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真的有很致命的吸引力。
一张床而已,让给她了。
自己以后能够一个人睡一张床,甚至是住一套房的时间多的是,不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