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春兰这一趟出去着了凉,回来就病倒了,在家里躺了好几天。
不过她倒觉得这病生得不亏——躺在床上养病的工夫,又断断续续听来了二姐詹春云下乡前的不少动静。
自从报完名,詹春云就风风火火地开始置办下乡的行李。她还特地托病中的詹春兰帮忙牵线,找李秀秀买了些紧俏货:一个结实的手提箱、一只手电筒、两双解放鞋,还备了不少常用药——万金油、感冒药、紫药水、红药水,连绷带都细细卷好收进了包里。
詹春兰躺在床上,听着二姐在屋里来回忙碌,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床单被褥家里现成的能带……脸盆热水瓶这些不好带的,等到了地方再买……”
虽然知道杨永华的父母在给杨永华准备,而且他们准备起来也更轻松,但詹春云完全没有想着去利用他们的意思。
好不容易让他们对她有了一点点改观,现在她有任何动作,都会被他爸妈和周围人拿着放大镜审判。
她赌不起!
她知道最近杨父杨母在调查她,虽然她自信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心里终究绷着一根弦。
这种不安具体表现为——她最近总扯着詹春兰不停说话,这几天姐妹俩聊的天,都快赶上过去一整年的量了。
“他们这一年压根不管我,就看着我像只猴似的上蹿下跳折腾了。现在一大家子就我一个人下乡,居然还惦记我那点下乡补贴?做梦!”詹春云嘴上说得满不在乎,手上叠衣服的动作却一下比一下重。
“杨永华是自己要下乡的,他爹妈再怎么查,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像是在对妹妹说,又像是在给自己定心。
一扭头,看见詹春兰四平八稳坐在凳子上,光瞪着眼看她忙活,詹春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詹春兰!你就不能搭把手?要不是我舍不得买新被子走,信不信我一床被褥都不给你留!”
詹春兰无语:“你说错了吧,就因为你舍不得买新被子,所以才来抢我的被子来了。”
“你!”詹春云气的把手上东西一摔,就要跟她理论,可一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好像……似乎……她说的没错诶……
詹春兰实在是看不惯她那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二姐,你冷静点,你本来就什么都没做,不用紧张!”
“而且你也没做错,杨永华他本来就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没有你,他一样会下乡的,这就是他的命数!”詹春兰在心里摆手:不是,我瞎说的,只是安慰而已,不要当真啊!
她顿了顿,又正色建议道:“我觉得你可以直接跟他爸妈好好谈谈,毕竟你也不是只想拉他下乡,要是你把自己的优势摆出来,他们还得感谢你!”
詹春云愣了一下:“优势?我能有什么优势?”
詹春兰一拍大腿:“怎么没有!你老家就在乡下,对农村生活门儿清——这对他们杨家来说,就是天大的优势!”
这话像一道亮光,猛地照进了詹春云乱成一团的思绪里。她本来就不笨,只是最近被下乡的事搅得心神不宁,光顾着感慨命运不公,反而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现在被妹妹一点,她顿时清醒了过来。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詹春云就站在杨绍辉和纪文君面前。
她挺直腰板,语气平静:“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詹春云,想必二位都听说过我。”
杨绍辉和纪文君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会和杨永华同志一起下乡。”她继续说道。
两人再次点头,神情审慎。
“我家里一共三姐妹和一个弟弟。大姐马上要出嫁,妹妹和弟弟都还在读书。我没有工作,只能下乡!”
听到这话,杨绍辉和纪文君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这说法,怎么跟他们之前听到的不太一样?不是说她是跟着永华报名下乡的吗?
詹春云语气诚恳:“我老家就在乡下,小时候也在乡下生活过几年。我清楚乡下日子怎么过,也懂得怎么在乡下把日子过好。请你们放心,下乡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杨同志,尽力让我们都顺利适应。”
杨绍辉和纪文君听得不由点头,眼神里流露出赞许。
纪文君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拉住詹春云的手,语气温暖了许多:“好孩子,谢谢你……你是个踏实的好姑娘。”
“不过也不用你怎么照顾他,”纪文君语气认真了几分,“既然是他自己坚持要下乡,那就该做好吃苦的准备,用不着你替他承担太多。”
她拍了拍詹春云的手,声音柔和下来:“只是你们两个都还年轻,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彼此能互相照应着点儿,我们就放心了。”
詹春云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一时有些恍惚,低声应道:“我明白的,阿姨。”
“我也得提醒你一句,”纪文君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你们俩都还年轻,遇到什么大事要做决定的时候,一定得先跟家里父母长辈通个气,千万别两个人头脑一热,就仓促定了主意。”
詹春云面上乖巧地点头,心里却嘀咕:这意思是……以后杨永华做什么决定都得写信汇报?可他不就是受不了这种处处受管束的日子才非要走的吗?
纪文君见她虽点头,却有些没过心,无奈轻叹:“这些话,我也同样对永华说过。你们都是大人了,其中的道理,应该能明白。”
詹春云立刻点头:“明白!”
其实她心里直犯嘀咕:有文化的人说话都这么绕吗?能不能直接说大白话?万一我理解错了,那可不能怪我啊!
“永华从小到大,事事都是我们替他安排。”纪文君的语气里,有些怅然,“这次下了乡,往后就得靠他自己拿主意了。你也多帮他参谋参谋,别让他一下子没了约束,就任性胡来。”
“好的!”詹春云继续点头,又认真补充道:“他其实是一个很有才华、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我们俩这么说也是高中生,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在农村干出一番成绩的。”
纪文君闻言却苦笑了一下:“我们怕的就是你们太有抱负……要是没那么多远大理想,安安稳稳留在父母身边,该多好。”
詹春云沉默片刻,郑重承诺:“您放心,下乡之后,我会经常写信向您告知杨永华的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