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上的雾气还在缠磨，像刚洗过的紫纱巾拧不干水，蹭着裤腿凉丝丝的。项尘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触到的皮肤又凉又黏——这迷魂阵里的破雾气邪门得很，明明没太阳，却总让人觉得浑身发闷，像是裹在浸了油的棉花里。
他往前挪了两步，脚下的地面突然晃了一下。不是真的晃，是眼睛骗了腿——刚才还明明是青石板路，低头一看，竟变成了踩在云端上，脚边飘着几缕白气，远处隐约能看见熟悉的青阳城城门楼子。
“又来了。”项尘咬着后槽牙，抬手按在腰间的玄铁剑剑柄上。这剑是他三年前从黑风寨寨主手里抢来的，剑身沉得很，寻常人拎都拎不动，但此刻贴在掌心，却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在提醒他别走神。
上次被这幻象骗得差点跳崖，这次可不能再犯傻。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把丹田气海里的玄气往指尖送——玄气刚到指尖，就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歪歪扭扭散了大半。
“这阵眼还挺能折腾。”项尘睁开眼，狠狠啐了一口。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听见了师妹的声音，在耳边喊“师兄快救我”，要不是玄铁剑的暖意拉了他一把，恐怕已经提着剑往幻象里冲了。
他定了定神，顺着玄铁剑传来的暖意往前走。这剑有个好处，遇着邪祟之物会发热，遇着阵眼一类的核心，暖意会更明显。现在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甚至有点烫，说明离阵眼不远了。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眼前的雾气突然淡了些。不是那种慢慢散开的淡，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露出中间一块约莫一丈见方的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个石台，青灰色的石头，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虫子爬过的痕迹，纹路里还渗着淡淡的紫色光。
“总算找着你了。”项尘心里一松，脚步却没敢快。他见过不少阵眼，有的藏在地下，有的伪装成花草，像这么大大方方摆在石台上面的，还是头一回。
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躲在一缕没散干净的雾气后面，仔细打量那石台。石台不高，也就到他胸口，上面放着一颗拳头大的水晶，通体紫得发透，像是把一整个夜空的紫都揉进了水晶里。水晶表面不是光滑的，有一道道凸起的纹路，跟石台上的纹路对应着，每一道纹路里都在往外冒雾气，雾气刚冒出来是紫色的，飘到空中就变成了白色，跟周围的雾气混在一起。
“这就是迷魂晶吧？”项尘想起之前在师父的古籍里见过，说有一种水晶能吸人的心神，专门用来做迷魂阵的阵眼，叫迷魂晶，颜色越深，威力越大。眼前这颗紫得快发黑了，难怪刚才的幻象那么真。
他刚想往前走，突然听见水晶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石台上的纹路突然亮了起来，紫色的光顺着纹路爬，像一条条小蛇，很快就爬到了水晶上。水晶的光芒一下子变亮了，刺得项尘睁不开眼，同时，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浓了，裹在身上像冰碴子，刮得皮肤生疼。
“还敢反击？”项尘眯起眼，手一翻，玄铁剑“噌”地出鞘。剑身是深黑色的，被水晶的紫光照着，泛着一层冷光。他把玄气往剑里送，这次有了准备，玄气顺着手臂往下走，稳稳地灌进剑身里。玄铁剑像是喝饱了水，发出“嗡”的一声，跟水晶的声音撞在一起，周围的雾气都震得晃了晃。
他握着剑，一步一步往石台走。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就震一下，不是真的震，是玄气和阵眼的力量在较劲。走到离石台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水晶突然射出一道紫光，直冲着他的胸口来。
项尘早有准备，侧身一躲，紫光擦着他的肩膀过去，打在后面的雾气里，“砰”地炸开一片紫色的火花。火花落在雾气上，雾气瞬间就化了，露出后面的阵壁——原来这迷魂阵是建在一个山洞里，阵壁是黑漆漆的岩石，上面还挂着些钟乳石，之前全被雾气遮住了。
“好家伙，藏得挺深。”项尘心里嘀咕，手里的剑却没停。他把玄气再往上提了提，丹田气海里的玄气像潮水一样往剑尖涌，剑尖很快就亮起了一层白色的光，跟水晶的紫光撞在一起，空气里都泛起了细小的火花。
他盯着水晶，深吸一口气，猛地往前冲了一步。这一步用了全力，脚下的青石板都被踩得“咯吱”响。到了石台跟前，他手腕一翻，玄铁剑带着风声劈了下去——剑刃还没碰到水晶，就听见“滋啦”一声，剑身上的白光和水晶的紫光撞在一起，像烧红的铁碰到水，冒起一阵白烟。
水晶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表面的纹路亮得刺眼，雾气冒得更凶了，裹在项尘身上，像是要把他往回拉。项尘咬着牙，把全身的玄气都灌进剑里，剑尖的白光又亮了几分，一点点往水晶里压。
“给我碎！”他大喝一声，手腕用力往下压。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水晶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纹。裂纹里透出一道白光，很快就蔓延开来，像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个水晶。
紧接着，“砰”的一声，水晶炸了。碎片四处飞溅，有的碰到石台上的纹路，瞬间就化了；有的溅到项尘的衣服上，凉丝丝的，很快也消失了。只有一小块碎片，大概指甲盖那么大，落在了玄铁剑的剑身上，没化，反而粘在了上面，发出微弱的紫光。
项尘没工夫管那碎片，因为水晶一碎，周围的雾气就像退潮一样，“哗啦啦”往四周散。刚才还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转眼间就没了踪影，露出了整个山洞的样子。
山洞很大，约莫有半个青阳城的校场那么大，四周的岩壁上挂着不少钟乳石，有的往下滴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石台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上面的水晶没了，石台上的纹路也暗了下去，不再发光。
项尘松了口气，把玄铁剑收进鞘里。刚收剑，就听见脚下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低头一看，只见石台前面的地面开始裂开，缝隙越来越大，里面透出淡淡的红光，还有一股热风冒出来，吹得他头发都飘了起来。
裂缝越裂越大，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约莫两丈宽的洞口，洞口下面有石阶，一阶一阶往下延伸，深不见底，只能看见红光从下面透上来，还有隐约的风声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吹。
“这就是通往重力域的通道？”项尘走到洞口边，往下看了看。石阶上长着些暗绿色的苔藓，看起来很滑，而且越往下，热风就越明显，吹在脸上有点烫。他想扔块石头下去听听深度，刚弯腰，就听见玄铁剑又“嗡”了一声，这次不是暖意，是有点震动，像是在提醒他下面有危险。
“怕什么，都走到这了。”项尘笑了笑，直起身，开始整理装备。他先检查了一下玄铁剑，剑身上的那块水晶碎片还粘在上面，紫光比刚才淡了点，不知道有什么用，先不管它，只要剑没坏就行。
然后他摸了摸怀里的丹药，还有三瓶回气丹，两瓶疗伤丹，够应付一阵子了。身上的护具是去年在落日城买的玄铁甲，虽然重点，但结实，刚才被水晶的紫光擦到，护具上连个印子都没有，挺好。
他又把靴子的带子紧了紧，刚才在雾气里走了半天，靴子有点松，下石阶的时候别滑倒了。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是师妹临走前给他的，说能挡邪祟，刚才在幻象里，就是这块玉佩亮了一下，帮他挡了一次幻象的攻击。他看了看玉佩，上面有一道细痕，应该是刚才挡攻击的时候弄的，还好没碎。
“师妹，等我出去，一定带你去吃青阳城最有名的糖葫芦。”项尘把玉佩放回怀里，摸了摸，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往洞口下面看了看，热风还在吹，红光也还在闪，下面的风声好像更清楚了，像是有重物在地上拖的声音。
“重力域，老子来了。”项尘握紧了腰间的玄铁剑剑柄，脚踩在第一级石阶上。石阶上的苔藓确实滑，他走得很小心，一步一步往下走。刚走了没几步，就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好像重了一点，不是很明显，但能感觉到，应该是重力域的影响开始了。
他笑了笑，继续往下走。通道里的红光越来越亮，热风也越来越烫，风声里夹杂的重物拖动声也越来越清楚。他知道，前面的挑战肯定比迷魂阵难，但他不怕——从离开青阳城那天起，他遇到的难还少吗？多这一个也不多。
走了约莫百十来阶，前面的通道突然拐了个弯。项尘放慢脚步，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拐过弯，眼前的景象变了——前面不再是石阶，而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的地面是红色的岩石，上面刻着跟迷魂阵石台上类似的纹路，只是颜色是红色的，而且纹路里在往外冒热气。
空地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石头，约莫有两人高，石头下面压着什么东西，刚才听到的重物拖动声，好像就是从石头那边传来的。
项尘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那块黑色石头。石头表面很光滑，像是被打磨过，上面也刻着纹路，跟地面的纹路连在一起，纹路里的热气比地面上的更浓，看起来像是一个小阵。
“这重力域，看来也不简单啊。”项尘心里嘀咕，刚想往前走，突然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又重了不少，像是背上多了一袋米，走路都有点费劲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腕好像沉了点，玄铁剑的重量也感觉比刚才重了一倍。
“原来这就是重力域的厉害，重力会随着深入增加。”项尘明白了，刚才在通道里只是开始，到了这里，重力才真正发挥作用。他试着提了提玄铁剑，还行，能提起来，就是有点费劲。
他深吸一口气，把玄气往四肢送，缓解一下重力带来的压力。玄气在身体里转了一圈，身上的沉重感轻了点，能正常走路了。他慢慢往那块黑色石头走，越靠近石头，重力就越大，走到离石头还有十步远的时候，他感觉身上像是压了两袋米，每走一步，脚都要往岩石里陷一点。
“好家伙，这重力起码是外面的三倍。”项尘咬着牙，停下脚步。他能看到黑色石头下面压着的东西了，好像是一个金属盒子，盒子上刻着花纹，跟石头上的纹路对应着，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就在他准备再往前走的时候，黑色石头突然“嗡”的一声，表面的纹路亮了起来，红色的光顺着纹路爬，很快就把整个石头都裹住了。紧接着，周围的重力突然增加，项尘“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手里的玄铁剑差点掉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项尘心里一惊，赶紧把玄气往腿上送，想站起来。可重力实在太大了，他刚撑起一点，又被压了下去，膝盖在岩石上磕得生疼。
黑色石头上的纹路亮得更厉害了，红光里透出一丝黑色的光，朝着项尘射过来。项尘想躲，可身体太重了，根本躲不开。就在红光要碰到他的时候，他怀里的玉佩突然亮了起来，一道白光挡住了红光，“砰”的一声，红光和白光撞在一起，散成了点点光屑。
玉佩的光芒很快就暗了下去，项尘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感觉玉佩比刚才凉了点，上面的细痕好像又深了点。
“还好有你。”项尘松了口气，趁着红光消失的间隙，赶紧把玄气往全身送，尽全力撑起身体。这次他没敢再往前走，而是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黑色石头。退到十五步远的时候，身上的重力明显轻了点，能正常站起来了。
他看着黑色石头，心里有点犯嘀咕：这石头肯定是重力域的什么关键东西，刚才那红光要是被射中，不知道会怎么样。而且这重力会随着靠近石头而增加，看来想拿到石头下面的盒子，没那么容易。
他往四周看了看，空地的四周都是岩壁，没有其他出口，看来要想继续往下走，必须得搞定这块黑色石头。
“行吧，既然来了，就没什么好怕的。”项尘握紧玄铁剑，深吸一口气。他刚才在迷魂阵里能破了阵眼，现在在重力域，也一样能搞定这块破石头。他开始仔细观察黑色石头上的纹路，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纹路是顺时针转的，每转一圈，红光就亮一点，重力也增加一点。
“说不定这纹路是关键。”项尘心里想。他试着把玄气往指尖送，对着纹路的方向弹了一下，一道白色的玄气射了出去，打在纹路上。玄气刚碰到纹路，就被红光弹了回来，没起到任何作用。
“硬的不行，来软的？”项尘又想了个办法。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回气丹，塞进嘴里，补充了一下刚才消耗的玄气，然后把玄气凝聚在手掌心，慢慢往纹路的方向推。这次他没用力，只是让玄气轻轻碰到纹路。
玄气碰到纹路的时候，红光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把玄气吸了进去。紧接着，黑色石头上的纹路亮了一下，然后又暗了点，重力也稍微轻了点。
“有效果！”项尘心里一喜。他赶紧又凝聚玄气，往纹路里送。这次玄气送得更多，纹路吸得也更快，红光暗得更明显了，重力也轻了不少，现在感觉身上只压了一袋米。
他继续往纹路里送玄气，丹田气海里的玄气一点点往外涌。送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黑色石头上的红光越来越暗，最后“嗡”的一声，红光彻底消失了，纹路也暗了下去。与此同时，身上的重力也恢复了正常，跟在迷魂阵里一样。
“搞定了？”项尘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没感觉到重力增加。他走到黑色石头跟前，伸手摸了摸石头，石头是凉的，不再冒热气了。他绕到石头后面，想看看下面的盒子，可石头太重了，他推了推，纹丝不动。
“这石头起码有上万斤重，怎么弄开？”项尘犯了难。他看了看玄铁剑，想试试用剑劈，可又怕把下面的盒子劈坏了。就在他琢磨的时候，玄铁剑突然“嗡”了一声，剑身上的那块水晶碎片亮了起来，紫色的光顺着剑身爬，最后聚集在剑尖上。
项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剑指向黑色石头。剑尖的紫光射了出去，打在石头上。只听见“咔嚓”一声，石头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纹，跟之前水晶碎裂的裂纹很像。
“还能这么用？”项尘惊喜不已。他赶紧又把玄气往剑里送，剑尖的紫光更亮了，他对着石头又劈了一下。“咔嚓”一声，裂纹又大了点，石头开始晃动起来。
他连着劈了十几下，石头上的裂纹越来越多，最后“轰隆隆”一声，石头碎成了好几块，散落在地上。石头下面的盒子露了出来，是一个约莫半尺见方的青铜盒子，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花纹里还渗着淡淡的金光。
项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拿起来。盒子很沉，上面没有锁，他试着打开盒子，轻轻一掰，盒子就开了。盒子里放着一块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重力域通行”四个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六”字，应该是代表第六层的意思。
“原来这是通行令牌。”项尘拿起令牌，令牌入手冰凉，上面的金光在黑暗里很明显。他把令牌放进怀里，刚放好，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赶紧回头，只见刚才石头碎掉的地方，地面开始裂开，露出一个新的洞口，里面透出淡淡的蓝光，比之前的红光温和多了。
“看来这是通往第七层的通道。”项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看了看新的洞口，又看了看手里的玄铁剑，剑身上的水晶碎片已经不亮了，跟普通的碎片没什么两样。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装备——玄铁剑在鞘里，丹药够，护具完好，玉佩还在，通行令牌也拿到了。没什么问题了，可以继续往下走了。
“第七层，不知道又是什么鬼地方。”项尘笑了笑，朝着新的洞口走去。洞口下面还是石阶，比之前的石阶宽了点，也干净了点，没有苔藓，走起来很稳。他一步一步往下走，心里充满了期待——不管前面有什么挑战，他都能搞定，因为他还要回去见师妹，还要带她去吃青阳城的糖葫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