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的夜沉得像块浸了水的黑布,月亮被厚云裹着,连点光都漏不出来,只有几盏残灯挂在百姓家的屋檐下,昏黄的光晃悠悠的,照得街上的影子歪歪扭扭。护秦会的院里却亮得很,油灯摆了四盏,围着石桌转了一圈,光把兄弟们的脸映得通红,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家伙——阿力的刀鞘磨得发亮,阿远的短刀藏在袖管里,阿木怀里揣着烟雾弹,玄铁粉末的冷光从布缝里透出来一点。
“都记好了,阿木你带着两个兄弟,在侧门附近放烟雾弹,缠住巡逻的黑甲军,给我们争取时间;阿远你去御花园西廊,把那边的守卫引开,记住,别硬拼,拖到我们出来就行;阿力你守在宫墙外的老槐树下,看到我放的红色信号弹,就带着兄弟们往里冲,接应我们。”滕风手里拿着木炭,在地上画的王宫路线图已经被描了三遍,每个守卫的位置都标了个小叉,“我跟项公子进静心殿,毁了巫阵就撤,整个过程不能超过一炷香,赵穆的实力比我们想的强,拖久了麻烦。”
项尘正坐在旁边,把玄铁枪的最后一段枪身拧上——之前为了方便带进来,他把枪拆成了三段,藏在工具箱的夹层里,现在组装好,枪杆上的龙纹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有活气似的。他摸了摸内袋里的血玉,血玉比白天更烫了,隔着布都能感觉到它在微微震动,像是在跟王宫里的巫阵呼应,连带着他的指尖都有点发麻。
“放心,一炷香足够了。”项尘拿起玄铁枪,轻轻挥了一下,枪尖带起股风,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晃,“巫阵的核心在鼎里,我只要刺中鼎,毁了阵眼,这噬魂阵就没用了。”
阿木把烟雾弹摆在桌上,一共六个,每个都用布包着,上面系了根细麻绳:“这烟雾弹里的玄铁粉末加了三倍,烧起来能挡视线,还能弱一点玄气,黑甲军就算冲进来,也得迷糊一会儿。”他拿起一个递给项尘,“项公子,你带两个,万一在殿里遇到麻烦,能用来脱身。”
项尘接过烟雾弹,塞进工具箱里,又检查了一下锤子和钉子——还是白天那套工匠的行头,只是工具箱的夹层里多了玄铁枪和烟雾弹,沉甸甸的,却让他心里很踏实。
“时间差不多了,三更天,巡逻队刚换班,咱们走。”滕风吹灭油灯,院里一下子暗下来,只有月亮漏的一点冷光,照在大家的脸上。
几个人分成三路,阿木带着兄弟往侧门去,阿远往御花园的方向走,项尘和滕风拎着工具箱,跟在后面,慢慢靠近王宫。越靠近宫门,空气就越冷,白天闻到的阴冷玄气,到了晚上更浓,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往人的骨头缝里钻。项尘下意识地把玄铁枪往怀里靠了靠,枪身的温度正好抵着胸口的寒意,让他舒服了点。
侧门那边传来“嘭”的一声,是阿木的烟雾弹炸开了,玄铁粉末混着浓烟,像团黑雾,把侧门的两个黑甲军裹住,他们咳嗽着,手里的长枪乱挥,却看不清方向。
“走!”滕风拉了项尘一把,两人趁着黑雾,溜进了侧门。
刚进王宫,就听到远处传来阿远的声音,像是在喊“别追我”,接着是黑甲军的怒喝,脚步声“哐当哐当”的,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滕风松了口气:“阿远把人引开了,咱们抓紧时间,往静心殿走。”
两人贴着廊柱,慢慢往后宫的方向挪。夜里的王宫比白天更诡异,青石板上的冷光像碎冰,殿宇的影子黑沉沉的,像蹲在那里的怪兽。巡逻队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咚、咚、咚”,每一步都像敲在心上,项尘和滕风赶紧躲到一棵老槐树后面,屏住呼吸——这棵槐树白天他们就见过,枝叶枯黄,现在夜里看,更像个枯瘦的老人,树枝晃的时候,影子在地上摆,像在招手。
巡逻的黑甲军走了过去,盔甲上的黑气在夜里看得更清楚,不是淡淡的一层,是裹在甲叶上,像黑色的糖浆,走起来的时候,黑气跟着动,还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在啃食什么。项尘皱了皱眉,心里更沉了——这玄气比白天浓了好几倍,看来巫阵到了晚上,吸收气运的速度更快了。
等巡逻队走远,两人继续往前,很快就到了后宫的偏殿。偏殿里黑着灯,只有静心殿的方向,隐隐透着点红光,像鬼火似的,还有低沉的咒语声,从静心殿里传出来,不是大声喊,是贴着地面飘过来,断断续续的,“嗡……吸……魂……”,听得人头皮发麻。
“就是那里,静心殿。”滕风压低声音,指了指前面的殿宇——静心殿的屋顶是黑色的瓦片,在夜里融在阴影里,只有殿门的缝隙里,漏出点红光,咒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两人慢慢靠近静心殿,脚步放得很轻,踩在青石板上,几乎没声音。到了殿门口,项尘才发现,殿门不是木头的,是黑色的石头做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的凹槽里,好像填了什么东西,在红光下看,像是干了的血,黑乎乎的,透着股腥气。
“这门不对劲,上面的符文是镇魂用的,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滕风摸了摸殿门,手指刚碰到石头,就赶紧缩回来,“好冷,像冰一样。”
项尘也伸手碰了碰,确实冷得刺骨,而且殿门好像有吸力,手指刚碰到,就感觉有股力量往里面拉,他赶紧甩开,从怀里掏出玄铁枪,枪尖对着殿门的缝隙,轻轻一撬。
“吱呀——”殿门发出一声长长的响,像是很久没开过,铰链都锈了。项尘和滕风赶紧停下,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咒语声停了一下,接着又响了起来,还是低沉的,像是没发现外面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推开殿门,往里面看。
殿里没点灯,却亮得很,红光都是从地面上冒出来的——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巫阵,比项尘想象的还大,差不多占了半个殿,阵纹是用黑色的石头嵌在地里的,凹槽里填着干血,红光就是从血里透出来的,顺着阵纹的凹槽游走,像无数条红色的小蛇。
巫阵的正中央,放着一个黑色的鼎,鼎有半人高,三足两耳,鼎身上刻着骷髅头的花纹,每个骷髅的眼睛里,都嵌着一点红光,看起来诡异得很。黑气从鼎口涌出来,不是往上飘,是往四周爬,贴在地面上,顺着阵纹的凹槽游走,跟红光混在一起,像是在互相缠绕。
而血玉,就悬浮在鼎的正上方,离鼎口只有半尺远,血玉的颜色比之前深了很多,像吸饱了血,它周围绕着无数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光丝,这些光丝从殿外飘进来,穿过墙壁,钻进血玉里,然后血玉会往外冒黑气,黑气顺着光丝的反方向,流进鼎里,鼎里的黑气就更浓了。
“这就是……噬魂巫阵。”滕风的声音有点发颤,他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殿门,发出“咚”的一声,“我师傅以前跟我说过,噬魂阵靠吸活人的气运和魂魄来增强力量,阵眼就是那个鼎,血玉是引气用的,那些光丝,就是从百姓身上吸来的气运!”
他的话刚说完,巫阵突然亮了起来,原本游走的红光一下子变得刺眼,像烧红的铁,鼎里的黑气“咕嘟咕嘟”地冒,像是在煮什么东西,血玉也开始震动,周围的光丝变得更粗了,往血玉里钻的速度更快,鼎里的黑气也冒得更急。
“不好,咱们惊动巫阵了!”项尘握紧玄铁枪,枪杆上的龙纹突然亮了起来,红光顺着枪杆爬,到枪尖的时候,“唰”地一下,冒出半尺长的红光,像一团火焰,“滕风,你靠后,小心点!”
话音刚落,鼎里的黑气突然往上涌,不是散开来,是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手——黑手有门板那么大,手指像枯树枝,指甲是黑色的,还带着倒刺,手心的位置,有个红色的骷髅头花纹,冒着红光。黑手“呼”地一下,朝着项尘抓过来,速度快得像风,还带着股腥气,像是腐肉混着铁锈的味道。
项尘来不及多想,把玄铁枪横在胸前,枪尖对着黑手的手心。黑手碰到枪尖的红光时,“滋啦”一声,像热油泼在冰上,黑气瞬间冒起白烟,黑手的手指开始融化,变成黑色的水,滴在地上,把青石板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发出“滋滋”的声音。
“玄铁枪能克它!”滕风喊了一声,手里也掏出一把短刀,警惕地看着周围,“小心,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项尘点点头,握紧枪杆,用力往前一推,枪尖的红光更亮了,黑手被红光裹住,“滋啦滋啦”的声音越来越响,黑烟冒得更浓,整个黑手开始慢慢融化,从手指到手掌,最后变成一滩黑色的水,滴在巫阵的阵纹上,被红光一烧,连水都蒸发了,只留下一股焦糊味。
可还没等项尘松口气,巫阵的阵纹突然开始转动,红光顺着凹槽流得更快,鼎里的黑气也更浓了,从鼎口又伸出两只黑手,比刚才那只还大,一只抓向项尘,另一只抓向滕风,速度比刚才还快,带着股更重的腥气。
“滕风,小心左边!”项尘喊了一声,挥枪挡住抓向自己的黑手,同时往旁边跳了一步,枪尖的红光扫过,正好碰到抓向滕风的黑手的手腕,“滋啦”一声,那只黑手的手腕被烧断,掉在地上,变成黑水。
滕风也反应过来,手里的短刀对着黑手的手心刺过去,短刀上也沾了点玄铁粉末,碰到黑手的时候,也冒出白烟,黑手吃痛,往回缩了一下,滕风趁机往后退,靠到了殿门旁边。
“这阵能不断召唤黑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赶紧毁了鼎!”项尘一边挡着黑手,一边往鼎的方向挪,枪尖的红光每次碰到黑手,都能烧断一截,可鼎里的黑气源源不断,黑手也一只接一只地冒出来,“滕风,你帮我挡着,我去刺鼎!”
“好!”滕风握紧短刀,眼睛盯着鼎口,“你小心,鼎上面的骷髅头不对劲,好像在盯着我们!”
项尘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突然发力,往鼎的方向冲过去。他躲过两只黑手的抓挠,枪尖对着鼎的肚子刺过去——鼎是巫阵的核心,只要毁了鼎,巫阵就会失效。
可就在枪尖快要碰到鼎的时候,鼎身上的骷髅头突然亮了起来,每个骷髅的眼睛里都射出一道红光,对着项尘射过来。红光的速度很快,项尘赶紧往旁边躲,红光擦着他的胳膊过去,打在后面的柱子上,“嘭”的一声,柱子上冒出黑烟,被红光打中的地方,木头开始变黑、腐蚀,很快就烂了一个洞。
“小心那些红光!是噬魂符!”滕风喊了一声,手里的短刀挡住一道射向他的红光,短刀“当”的一声,被红光打了个缺口,“这符能腐蚀东西,别被碰到!”
项尘心里一紧,没想到这鼎还有这么一手。他看了眼悬浮在鼎上方的血玉,血玉还在不断吸收光丝,冒黑气,鼎里的黑气也越来越浓,黑手和红光也越来越多,再拖下去,他们可能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了。
“血玉!”项尘突然想到,血玉是引气用的,要是能把血玉拿下来,鼎就吸不到气运了,巫阵的力量也会减弱。他改变方向,不再刺鼎,而是往血玉的方向跳过去——血玉就在鼎的上方,离他只有几步远。
可他刚跳起来,鼎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是咒语声,是人的惨叫声,“救……救命……”,声音很虚弱,像是个老人,还有孩子的哭声,“妈妈……我怕……”,断断续续的,从鼎里飘出来,听得人心里发疼。
“是百姓的魂魄!这鼎不仅吸气运,还吞魂魄!”滕风的眼睛红了,他握紧短刀,对着一只黑手砍过去,“这些畜生,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项尘的心里也像被揪了一下,他咬着牙,加快速度,伸手去抓血玉。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血玉的时候,血玉突然亮了起来,红光变得刺眼,鼎里的黑气也突然往上涌,变成一只更大的黑手,比之前的都大,手心的骷髅头花纹也更亮,对着项尘的胸口抓过来——它好像知道血玉的重要性,要保护血玉。
项尘来不及抓血玉,只能再次挥枪挡住黑手。这只黑手比之前的都强,枪尖的红光碰到它,“滋啦”的声音更响,却没像之前那样很快融化,黑手反而抓住了枪杆,往回拉,想把玄铁枪抢过去。
项尘握紧枪杆,跟黑手较劲。他能感觉到,黑手的力量很大,拉得他胳膊都在抖,枪杆上的龙纹亮得更厉害了,红光顺着枪杆传到他的手上,让他的力气大了点,才没被黑手把枪抢走。
“滕风,帮我一把!”项尘喊了一声,额头上冒出冷汗。
滕风也看出了不对劲,他握紧短刀,往黑手的手腕砍过去——短刀上的玄铁粉末虽然不多,但也能伤到黑手。短刀砍在黑手的手腕上,“滋啦”一声,黑手的手腕被砍出一道口子,黑气从口子里冒出来,它的力气也小了点。
项尘趁机发力,往回一拉枪杆,同时往前一推,枪尖的红光对着黑手的手心刺过去。“噗”的一声,枪尖刺进了黑手的手心,红光从枪尖传到黑手的身上,黑手开始剧烈地颤抖,“滋啦滋啦”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黑烟冒得像乌云,把整个殿都罩住了。
黑手慢慢融化,最后变成一滩黑水,滴在鼎里,鼎里发出“咕嘟”一声,像是水开了。巫阵的红光也暗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刺眼,鼎里的黑气也冒得慢了点,连血玉的震动都弱了点。
项尘喘着气,握着玄铁枪,盯着鼎和血玉——刚才那一下,应该伤到巫阵的核心了。他刚想再次伸手去拿血玉,突然听到殿后传来一个声音,阴冷又得意,“敢毁我的巫阵,你们倒是有胆子。”
项尘和滕风赶紧回头,看向殿后——殿后有个屏风,上面画着山水,现在屏风被黑气吹得晃了晃,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阴鸷,身上的玄气比白天看到的更浓,黑气裹着他的身体,像一件黑色的披风。
是赵穆!
赵穆走到鼎的旁边,伸出手,摸了摸鼎身,鼎身上的骷髅头又亮了起来,只是没之前那么亮了。他抬头看向项尘,眼睛里满是杀意,“本来想让你们多活一会儿,等我吸完邯郸的气运,再把你们的魂魄炼了,没想到你们自己送上门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跟鼎身上一样的骷髅头花纹,“今天,就让你们变成巫阵的养料,助我突破玄王境!”
赵穆举起令牌,对着巫阵一挥,巫阵的红光突然又亮了起来,比之前更刺眼,鼎里的黑气也“咕嘟咕嘟”地冒,比刚才还急,无数道红光从鼎身上的骷髅头里射出来,对着项尘和滕风射过去。
项尘赶紧拉着滕风往旁边躲,红光打在地上,青石板被腐蚀出一个个坑,黑烟冒得更浓了。
“这下麻烦了,赵穆来了。”滕风压低声音,手里的短刀握得更紧了,“他手里的令牌能操控巫阵,咱们现在不仅要对付巫阵,还要对付他。”
项尘点点头,握紧玄铁枪,枪杆上的龙纹亮得像一团火,“怕什么,咱们既然敢来,就没打算空手回去。今天就算拼了,也要毁了这巫阵,救邯郸的百姓!”
赵穆看着他们,发出一阵冷笑,“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毁我的巫阵?简直是笑话!”他再次举起令牌,鼎里的黑气又开始聚集成黑手,这次的黑手更多,有十几只,围着项尘和滕风,慢慢往他们身边靠,“今天,你们插翅难飞!”
项尘和滕风背靠背站着,眼睛盯着周围的黑手和赵穆,手里的武器握得紧紧的。殿里的红光越来越亮,黑气越来越浓,百姓的惨叫声和孩子的哭声也越来越响,从鼎里飘出来,绕在他们的耳边。
项尘深吸一口气,枪尖的红光更亮了,“滕风,跟他拼了!”
“好!”滕风的声音也带着坚定。
两人同时冲了出去,项尘对着黑手挥枪,滕风对着赵穆的方向冲过去——一场关乎邯郸百姓性命的战斗,在静心殿里,正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