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硙的话让任天齐和苏璃霜都看向了那座横跨忘川、连接未知两岸的古老石桥。桥身斑驳,裂纹遍布,仿佛下一刻就会坍塌,落入下方那吞噬一切的迷雾之中。桥面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没有任何护栏,两侧便是那翻滚着亿万哀嚎的深渊。
从这里“走”过去?
任天齐能感觉到,那石桥之上,萦绕着一股奇异的法则力量,并非阻隔,也非攻击,而是一种……检验与同化的气息。它仿佛在筛选着渡桥者,唯有符合某种“规则”的存在,才能安然通过。
“这桥,是‘幽冥法则’的显化。”白硙走到桥头,并未立刻踏上,而是仔细观察着桥面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裂纹,“走过它,不算难,但需要‘契合’。与死寂契合,与终结契合,或者……与‘超脱’契合。”他瞥了一眼任天齐,“你的寂灭道印,现在倒是勉强够格了。她……”他看向苏璃霜,“冰魄至寒,亦近寂灭,小心些,问题也不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警告:“记住,走在桥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都不可回头,不可停留,更不可回应!一旦心神失守,被桥下的执念拖住,便是我也难救。”
任天齐与苏璃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两人调整气息,将状态提升到最佳。
“我先来。”任天齐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了石桥。
脚掌接触桥面的刹那,一股阴寒彻骨的气息瞬间顺着脚底蔓延而上,直冲识海!同时,耳边那原本模糊的亿万亡魂哀嚎,骤然变得清晰无比,仿佛无数双手从桥下伸出,要将他拖入那永恒的沉沦!
“归来吧……归于寂灭……”
“痛苦吗?放弃吧……”
“看一眼,就看一眼身后……”
各种充满了诱惑与绝望的呓语,如同魔音贯耳,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眼前的桥面也开始扭曲变幻,时而化作尸山血海,时而浮现出盘古院覆灭、苏璃霜冰封的惨烈幻象,时而甚至出现了他自身道毁人亡、化作枯骨的恐怖场景!
任天齐眉心寂灭道印自然流转,一股深邃而宁静的意韵扩散开来。那些幻象、那些呓语,在触及这股意韵时,如同泡沫般纷纷破碎、消散。他眼中一片清明,脚步稳定,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所领悟的寂灭,是包容终末的宏大,而非沉沦于痛苦的疯狂,这桥上的考验,对他效果大减。
他甚至能分心感知怀中那枚暗红石头。在踏上石桥后,它似乎也受到了幽冥法则的刺激,内部那点灵光的凝聚速度,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仿佛这极致的死寂环境,对它而言也是一种养分。
走了约莫三分之一,任天齐忽然心有所感,停下脚步——并非因为幻象,而是他感觉到,脚下的桥面,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纹,在其寂灭道印的感知中,竟隐隐构成了一些残缺的、蕴含着某种至理的道纹!这些道纹与那“寂”字石上的痕迹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更加侧重于“渡”与“化”,是幽冥法则运转的细微体现!
他忍不住沉浸其中,试图理解、记忆。
“别停!”白硙的声音及时在他心神中响起,带着一丝急切,“此地道纹乃是幽冥自发演化,强记无益,反受其惑!速走!”
任天齐心中一凛,立刻收敛心神,压下参悟的冲动,继续迈步。果然,刚才那一瞬的停顿,桥下的吸力便增强了不少,无数灰黑色的执念触手几乎要攀上他的脚踝。
他稳住道心,不再理会外物,专注于前方。
紧随其后的苏璃霜,应对方式则截然不同。她并未以力破巧,而是将冰魄本源催发到极致,周身笼罩在一层晶莹剔透的玄冰之中,如同在桥上滑行。极致的寒意将她与外界的一切幻象、呓语暂时隔绝开来,形成一个绝对的自我领域。那些幽冥气息触碰到玄冰,便被冻结、迟滞,难以侵蚀她的心神。她的速度甚至比任天齐还要快上几分,眼神清冷,不为外物所动。
白硙走在最后,最为轻松。他步伐依旧闲适,那些幻象呓语靠近他周身丈许,便自然消散,仿佛他本身就不在此地法则约束之内。他的目光更多是落在任天齐和苏璃霜身上,观察着他们的应对,眼中偶尔闪过一丝赞许。
桥的长度似乎超越了空间的概念,三人走了许久,对岸的景象依旧模糊在迷雾中。
就在行程过半之时,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桥下,而是来自对岸!
那原本只是黑暗的对岸迷雾中,突然亮起了两盏幽绿色的灯笼!灯笼巨大,散发着冰冷、审视的光芒,穿透迷雾,牢牢锁定了桥上的三人!
同时,一股带着浓郁冥府官威、却又充满了腐朽与死板意味的强大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对岸涌来,伴随着一道沉闷如雷的喝问,直接在三人神魂中炸响:
“何方游魂,擅渡幽冥?可有‘路引’?无引者,按律……打入忘川,永世沉沦!”
声音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震得石桥微微颤动!桥下的亡魂哀嚎在这一刻都减弱了许多,仿佛对那声音的主人充满了恐惧。
任天齐和苏璃霜身形一滞,感受到那股远超之前黑色水手的、带着秩序性的死亡威压,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幽冥的“管理者”?
白硙眉头微皱,看向对岸那两盏巨大的幽绿灯笼,低声啐了一口:“麻烦……就知道这废弃的渡口没那么简单,还有看门的没死透。”
他上前一步,挡在任天齐和苏璃霜身前,对着对岸那两盏灯笼,懒洋洋地开口道:
“路过,借个道。‘路引’没有,‘规矩’……倒是懂一点。”
他说话的同时,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点极其细微、却仿佛蕴含着世间至理流转的纯白光芒。
对岸那两盏幽绿灯笼猛地闪烁了一下,那沉闷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汝等……非魂非鬼,气息驳杂……尤其是你!身上为何有……‘上面’的味道?!”
白硙嘴角微勾,指尖那点纯白光芒轻轻跳动。
“既然知道是‘上面’来的,还不……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