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岔路,如同命运伸出的两根手指,一根指向隐约水声的幽谷,一根指向死寂沉默的石山。峡谷方向那丝若有若无的、被净化过的污秽气息,像诱饵般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任天齐的目光在两条路之间扫过,最终定格在那座光秃秃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石山上。青铜镜传来的空间波动虽弱,却带着一种纯粹的、与幽都同源的阴寒牵引,不似峡谷那边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蛇窟痕迹。
“走石山。”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蛇窟越想引他们去的地方,越不能去。
墨羽指着地上那几个浅淡的、带着暗红痕迹的脚印:“这痕迹很新,它们确实想误导我们。”
“管他什么阴谋,直接捣过去便是!”赵铁鹰啐了一口,握紧了手中已经有些变形的铁棍。
队伍转向,踏上通往石山的路。脚下的地面从灰白变得黝黑坚硬,像是冷却的熔岩,踩上去铿锵作响。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蚀魂瘴气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干燥的阴冷,风刮过石山嶙峋的棱角,发出呜呜的尖啸,如同鬼哭。
石山远比远处看着更加庞大、陡峭。山体上几乎找不到植被,只有一些深不见底的裂缝和奇形怪状的孔洞。青铜镜的指引指向山腰处一个不起眼的、被几块巨石半掩的洞口。
走近了才发现,那洞口边缘的石壁上,刻着一些与青铜镜、短矛上符文风格相近,但更加抽象、古老的标记,像是某种警告,又像是某种……封印的残余。
任天齐示意众人停下。他独自上前,左臂臂铠幽光微闪,感知着洞口周围的能量流动。没有明显的陷阱,只有一股沉凝如山、万古不变的死寂。
他挥了挥手,赵铁鹰和张魁上前,合力将堵住洞口的巨石缓缓推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尘土和岩石本身寒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洞内一片漆黑。
墨羽再次举起萤石,微光探入,照亮了前方一段向下倾斜的、粗糙开凿的甬道。甬道四壁布满了斧凿的痕迹,年代久远。
“跟紧我。”任天齐低声道,率先踏入黑暗。苏璃霜紧随其后,冰魄气息在她周身萦绕,驱散着那股侵入骨髓的阴寒。
甬道很长,蜿蜒向下,坡度陡峭。脚下不时有松动的碎石滚落,发出在幽闭空间中格外清晰的回响。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再无其他动静,寂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滴声,嗒…嗒…嗒…,规律而空洞。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又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这石窟比之前的祀所更加广阔,穹顶高悬,垂落着无数如同利齿般的灰白色钟乳石。石窟中央,并非祭坛,而是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池子。
池水粘稠,如同凝固的血液,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却又诡异地没有一丝活物的生机。池水表面平静无波,却隐隐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怨魂虚影在其中沉浮、哀嚎,只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在血池的对面,石壁上赫然有着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的、黑黝黝的洞口,洞口边缘光滑,与这粗糙的石窟格格不入。一股精纯许多的、与幽都同源的阴寒气息,正从那个洞口隐隐传出。
“这…这是…”一名遗族战士声音发颤,看着那血池,脸上满是惊惧。
“万灵血池…”姜烈族长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厌恶,“以无数生灵精魂气血汇聚而成,是至邪至秽之物…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任天齐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这血池的存在,像是一个恶毒的“塞子”,堵住了对面洞口传来的正常阴寒气息,并将其污染。血池中蕴含的怨力与死寂,与幽都本身的阴寒死寂截然不同,充满了疯狂的痛苦与诅咒。
蛇窟的手笔?它们用这东西污染通往幽都的路径?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青铜镜突然轻微震颤起来,镜面混沌光晕流转,对准了那血池!一股强烈的、想要将其“净化”或“驱散”的意念从镜中传来,比之前净化蚀魂瘴时强烈数倍!
但同时,那残魂“小心镜”的警示也再次在脑海浮现。
用,还是不用?
任天齐能感觉到,强行催动青铜镜净化这规模的血池,代价恐怕远超之前。
就在他权衡之际——
“咕噜噜…”
原本平静的血池,突然冒起一连串巨大的气泡!粘稠的池水翻涌,一个庞大的、由无数怨魂纠缠凝聚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暗红色怪物,缓缓从池中立起!它没有五官,只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它体表浮现、嘶嚎,散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疯狂怨念!
这怪物一出现,便锁定了闯入石窟的生灵,带着滔天的怨恨与死寂,如同一道血色的浪潮,朝着众人猛扑过来!腥风扑面,那无形的精神冲击让几个伤势未愈的遗族战士当场抱头惨叫。
避无可避!
任天齐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他猛地将青铜短矛插在身前,双手虚按在青铜镜背面,混沌玄黄气与神识之力毫无保留地涌入镜中!
“嗡——!”
青铜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辉!那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如同利剑,笔直地照向那扑来的血色怪物!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入油脂,清辉与血色怪物接触的瞬间,爆发出的不是巨响,而是无数怨魂被净化时发出的、直刺灵魂的尖啸!怪物庞大的身躯在清辉中剧烈扭动、消融,冒出滚滚黑烟!
任天齐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七窍再次渗出鲜血!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放在磨盘上碾压,那血池中蕴含的恐怖怨力通过青铜镜的反噬,远超想象!
“坚持住!”苏璃霜清叱一声,双掌抵在他后心,精纯的冰魄灵力如同寒泉涌入,帮他稳固几乎要溃散的神识。墨羽也反应过来,取出几枚安魂定神的丹药塞入任天齐口中。
赵铁鹰、张魁则怒吼着挡在前面,将那些从清辉边缘漏过来的、较小的怨魂聚合体打散。
清辉与血池的对抗持续了足足十息!
终于,在那血色怪物被彻底净化消散的刹那,整个血池如同失去了核心支撑,粘稠的池水迅速变得澄清,然后如同幻影般蒸发消失,只留下池底一层暗红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沉淀物。
对面石壁上那个洞口传来的阴寒气息,瞬间变得清晰而纯粹!
任天齐脱力般向后倒去,被苏璃霜紧紧扶住。他大口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神魂的创伤比身体更重。青铜镜的光芒也黯淡下去,镜面上甚至多了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纹。
代价巨大。
但值得。
他挣扎着看向那个洞口,气息虚弱却坚定:“走…那边…”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穿过石窟,进入那个洞口时,墨羽却蹲在已经干涸的血池边,用一根树枝拨弄着那层暗红色沉淀物,忽然发出一声惊咦。
“这下面…有东西!”
他小心地扒开沉淀物,露出了血池底部刻画的一个更加复杂、更加诡异的阵法图案。而在阵法中央,镶嵌着一枚巴掌大小、不断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暗红色鳞片!
那鳞片的形状和气息,与之前蚀骨狼王额头、以及蛇窟阴影的波动,同出一源!只是更加古老、强大!
这血池,不仅是污染路径的“塞子”,更是一个…传送坐标的锚点?蛇窟利用这里,在向幽都…输送着什么?或者说…接引什么?
任天齐看着那枚暗红鳞片,心猛地沉了下去。
蛇窟的谋划,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深。这条看似正确的路,恐怕也早已布满了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