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钢针,透过喉麦的电流,精准地刺入猴子和石头的耳膜。
『我去告诉他……』
『他的作品,来找他了。』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悲伤的嘶吼,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猴子打了个寒颤,他宁愿看到林锋暴跳如雷,也比现在这副模样要好。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石头则握紧了手中的钢枪,枪身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他看向林锋的背影,那道背影在夜色中,孤直得像一杆即将刺破苍穹的标枪。
『走。』
林锋没有回头,只吐出一个字,便迈开脚步,朝着医疗营的方向走去。
“孤狼”躺在地上,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他看着林锋的背影,浑浊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解脱。
他挣扎着,对跟上的猴子和石头发出微弱的声音。
『等等……』
猴子蹲下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想混进那个地方……只有一个办法……』“孤狼”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每天……每天凌晨,会有一辆补给车队……从边境过来……』
『车上装的……是国际援助组织的物资……还有……还有处理尸体的……密封袋……』
他说到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更多的黑血。
『牧羊人……他很谨慎……但也很自负……他认为……最光亮的地方……最能隐藏黑暗……』
林锋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到“孤狼”面前,蹲了下来。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孤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死死地抓住林锋的作战服,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厨房……去厨房的冷库……那里……是入口……』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眼睛,却还圆睁着,倒映着林锋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林锋伸出手,轻轻地合上了他的双眼。
『你的仇,我来报。你的路,我替你走完。』
他站起身,对猴子和石头说:『按他说的做。准备一下,我们搭一趟顺风车。』
猴子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林锋,忍不住问道:『疯子,我们就这么信他?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林锋的目光转向远方,那里是车队将要来的方向。
『是不是陷阱,很重要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猴子和石头的心头猛地一沉。
是啊,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他们都必须闯进去。
……
半小时后,一列挂着红十字标志的卡车车队,在夜色掩护下,缓缓驶入了难民营的外围关卡。
其中一辆运输冷冻食品的货车车厢里,三个巨大的帆布袋被随意地堆放在角落。
袋子里,林锋、猴子和石头屏住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车厢外传来守卫懒洋洋的盘问声。
『又是你们?今天送的什么?』
一个听起来有些油滑的声音回答道:『老规矩,一些冻肉和蔬菜。哦,对了,还有几具在路上没挺住的倒霉蛋,拉到营地统一处理。』
『晦气!快进去快进去!』
随着卡车引擎的再次轰鸣,车身一阵晃动,缓缓驶入了营地内部。
猴子在袋子里,透过预留的细小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外面。
这里,就是那个被称为“牧羊人”的屠宰场?
可他看到的,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营地里灯火通明,但并不喧闹。一排排整齐的帐篷构成了临时的病房,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行色匆匆,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很专注。
受伤的难民被小心翼翼地抬下救护车,送入帐篷进行救治。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嬉戏,银铃般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远处,甚至还能看到分发食物和水的站点,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充满了人道主义的光辉。
猴子感到一阵荒谬。
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一个在战火纷飞之地,竭尽全力拯救生命的天堂。
他无法将眼前这祥和的一幕,与“孤狼”口中那个血腥残忍的地下基地联系在一起。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林锋,压低声音,用气音问道:『疯子……这是不是……搞错了?』
林 an's voice was as calm as ever, transmitted through the bone conduction headset, clear and without a ripple.
『你看到的是光,不代表黑暗就不存在。』
『有时候,最圣洁的外衣下,包裹的恰恰是腐烂到极致的内里。』
石头也开口了,声音沉闷:『没错,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
作为一名顶尖的狙击手,石头对环境的观察力敏锐到了极点。
他看到那些医生护士,虽然在救死扶伤,但他们的步伐、眼神,都带着一种军人般的精准和冷漠,缺少了普通医护人员应有的那种温情。
他还看到,营地外围的守卫,装备精良,警戒姿态完全是特种部队的标准,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难民营该有的防卫力量。
卡车在营地深处的一栋白色建筑前停了下来。
车门被打开,几个穿着厨房工作服的人开始搬运物资。
『动作快点!把东西都搬到冷库去!』一个像是厨师长的人在外面大声吆喝着。
林锋三人所在的帆布袋,也被两个工人抬了起来。
『嘿,这几个袋子怎么这么沉?』一个工人抱怨道。
另一个工人笑了笑:『管他呢,反正都是些死了的家伙,赶紧扔进去完事。』
他们被扔在了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后,是沉重的铁门被关上的声音,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林锋才拉开帆布袋的拉链,率先钻了出来。
猴子和石头也紧随其后。
他们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不锈钢空间里。
这里确实是一个冷库,四周挂着一排排处理好的猪肉、牛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肉腥味。
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猴子皱起眉头,四处敲敲打打。
『入口呢?“孤狼”那家伙,不会是临死前耍了我们一道吧?』
石头也在仔细检查着墙壁和地面,寻找任何可能的机关或者暗门。
只有林锋,他站在冷库的正中央,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用眼睛去看,而是用耳朵去听,用皮肤去感受。
感受空气的流动,聆听最细微的声音。
猴子和石头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都有些气馁。
『疯子,有发现吗?』猴子问道。
林锋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地面上的一块区域。
那里的金属地板,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却走了过去,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
声音很沉闷。
他又敲了敲旁边的地板。
『当、当、当。』
声音清脆一些。
『下面是空的。』林锋站起身,语气肯定。
猴子和石头立刻走了过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滋味。
『我来!』
石头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块高强度吸盘,用力按在那块地板上,然后开始旋转把手。
随着他的动作,那块严丝合缝的金属地板,竟然被缓缓地向上提起。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那不是冷库该有的冷气,也不是肉类的腥味。
那是一种混合了消毒水、福尔马林、以及浓重血腥味的诡异气味!
猴子猝不及防,被这股气味呛得连连后退,捂着鼻子干呕起来。
『我操……这他妈是什么味儿!』
石头也脸色发白,强忍着不适,将整块地板彻底掀开。
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三人面前。
入口下,是一条陡峭的金属阶梯,盘旋着向下延伸,没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不知通往何处。
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从这黑暗的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这里,才是真正的入口。
通往地狱的入口。
林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洞口,眼神深邃如夜。
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走上前,准备踏上阶梯。
猴子和石头紧随其后,他们已经做好了面对任何血腥场面的心理准备。
然而,就在林锋的脚即将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狂暴与绝望,像一头被困在牢笼中,受尽折磨的野兽,在发出生命最后的悲鸣!
咆哮声形成的声浪,顺着狭窄的通道席卷而上,震得整个冷库嗡嗡作响,挂着的肉排都在微微晃动。
猴子和石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的身体僵住了,瞳孔因为恐惧而急剧收缩。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他们太熟悉了!
那是无数个日夜,在噩梦中反复折磨着他们的声音!
那是他们曾经最敬佩、最信赖的班副,在被药物折磨到失去理智时,才会发出的嘶吼!
猴子的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是……是六一……』
『是伍六一的声音!』
石头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痛苦、愤怒、悔恨……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吗?
那个钢铁般的男人,终究还是被彻底改造成了……野兽?
就在两人心神巨震,几乎要被这绝望吞噬的时候。
林锋的声音,冷静地在他们耳边响起。
『他还没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猴子和石头即将崩溃的情绪。
两人猛地抬头,看向林锋。
林锋依旧站在阶梯的入口,背对着他们。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听着那从地底传来的,渐渐平息下去的嘶吼。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还在等我们。』
『等着我们……带他回家。』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停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黑暗的阶梯。
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响,坚定而沉稳。
猴子和石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
他们迅速调整好状态,检查了一下武器装备,紧紧地跟上了林锋的脚步。
天堂之下,是地狱。
那么,他们便亲自走下这十八层,将他们的兄弟,从地狱里……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