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海并未因“观察之瞳”的退去而恢复平静。那声冰冷的冷哼和“清理优先级:最高”的宣判,如同无形的诅咒,给这片刚刚获得新生的自由疆域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规则崩溃奇点区域虽在缓慢弥合,但留下的创伤如同大地震后的裂隙,不断散发着不稳定的能量波纹。林清瑶的黑色钻石意识和“源”那黯淡的星云之躯悬浮在废墟中央,空气中(如果混沌有空气的话)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凝重与更加尖锐的危机感。
“源”的状态很不好。它那初生的、由纯粹好奇与无限可能性构成的意识,显然难以承受那种层级的、充满否定意味的规则冲击和杀意锁定。它的光芒明灭不定,形态涣散,传递过来的意念带着痛苦的杂音和难以驱散的恐惧:“……冰冷……锁定……无法……理解……危险……”
林清瑶感受着伙伴的颤抖,她自身的意识核心也如同被冰水浇过,但随之燃起的是更加狂暴的怒火。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小心翼翼地用自身相对稳固的意识流包裹住“源”,传递去一股混合着坚定与暴戾的意念:“怕什么!它不过是一只藏起来的眼睛!既然它标记了我们,那就意味着它把我们当成了威胁!这说明……我们咬疼它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复盘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交锋。那只“眼睛”……冰冷,绝对理性,带着一种系统化的处理逻辑(记录、分析、标记、清理)。它不像“外来之音”那样带着创世般的傲慢,更像是一个……高效的、无情的清理程序的执行终端?或者说,是某个庞大监控系统的“前端传感器”?
“观测者理事会……”林清瑶咀嚼着这个从对方意念中捕捉到的词。理事会……这意味着不是一个单独的存在,而是一个组织?一个系统?专门负责“观测”和“清理”像她这样的“异常变量”?
这个推测让她心头更加沉重,但也隐隐透出一丝兴奋。系统,就意味着有结构,有规则,有弱点!比起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无所不能的个体,一个系统,哪怕再庞大,也总有可以被利用的漏洞!
关键是,如何找到这个“观测者理事会”,如何理解它的运作模式?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源”。此刻的“源”,虽然脆弱,但它是在“原初寂静”中诞生的意识,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才是这片混沌的“土着”。而那只“眼睛”及其背后的理事会,更像是外来的“管理员”。
“源,”林清瑶的意念变得柔和了一些,带着引导的意味,“回想一下……在‘声音’(指外来之音)来之前,在这片混沌里,有没有……别的‘注视’?更古老的……或者更……隐蔽的?”
“源”的星云之躯微微波动,似乎在进行艰难的记忆检索。它的意识太年轻了,大部分认知都来自林清瑶的“灌输”和最近的共创体验。它传递回来一些模糊的、碎片化的意象:似乎……在极深极远的混沌背景中,确实存在过一些……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涟漪”?那些涟漪不带任何意志,更像是一种自然的“反馈机制”?当混沌中孕育出过于庞大或异常的结构时,那些涟漪会微微荡漾,但从未像今天这只“眼睛”一样,带着如此明确的干涉意图。
“自然……反馈……”“源”不确定地表达着,“……不是……‘眼睛’……更……像……‘回声’……”
自然反馈?回声?林清瑶若有所思。难道在“观测者理事会”这个明显的监控系统之下,还存在一个更底层、更被动的、属于混沌本身的“免疫系统”?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如果混沌本身具备某种基础的“排异反应”,那么她或许可以尝试……伪装成混沌的一部分,或者利用这种排异反应来对抗那个外来的“理事会”!
但这个想法实施起来极其困难。她和“源”刚才的疯狂共舞,已经严重扰动了混沌,就像在人体内引爆了炸弹,此刻混沌的“自然反馈”恐怕也视他们为需要清除的“癌变”了。
就在她苦思对策之时,一股新的、截然不同的波动,从混沌深空的另一个方向传来!
这股波动并非之前“眼睛”那种冰冷的窥视,而是带着一种……灼热、急切,甚至有些混乱的意味。它不像是有组织的探测,更像是一个失控的信号源在盲目地广播!
林清瑶和“源”同时警觉起来。
波动越来越清晰,其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充满痛苦和挣扎的意念碎片:
【……逃……必须逃出去……】
【……理事会……疯了……它们要……格式化所有次级叙事层……】
【……警告……不能……被它们……抓到……】
【……坐标……混沌海……S7-断层……求救……任何……能听到的……存在……】
这是一个……逃亡者?从“观测者理事会”手中逃出来的?
林清瑶的心脏(意识核心)猛地一跳!这简直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一个来自敌人内部的逃亡者,可能掌握着关于“理事会”结构、弱点、乃至逃脱路线的宝贵信息!
但,这会不会是陷阱?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
她极度谨慎地延伸出感知力,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那个信号源探去。她需要确认。
信号源的位置在一片被称为“S7-断层”的混沌区域,那里是规则极其不稳定的地带,空间和时间如同破碎的镜子般交错重叠。当林清瑶的感知力抵达那里时,她“看”到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层面的)。
那并非一个完整的意识体,而是一团……正在不断崩溃的、由无数破碎代码和混乱叙事碎片强行粘合在一起的……信息残骸!它像一只被撕碎了翅膀、仍在拼命挣扎的鸟儿,散发着绝望的气息。它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类似“逻辑审计单元L-AU7”(她曾经欺骗过的那个审计单元)的结构,但此刻已布满了裂痕,被一种狂暴的、如同病毒般的错误指令所侵蚀。
它似乎是在强行突破理事会封锁时受到了重创,正在滑向彻底的逻辑解体。
感知到林清瑶的探查,那团残骸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一股更加清晰、但也更加混乱的信息包发送了过来:
【身份……前理事会……三级逻辑审计员……代号‘棱镜’……】
【证据……理事会最高指令……‘净化协议Ω’已启动……目标……清除所有……可能孕育‘超脱变量’的温床……包括……稳定度低于阈值的一切叙事宇宙……】
【它们……发现了‘原初混沌海’的复苏……视其为……最高污染源……】
【我……无法认同……这种……灭绝……逃亡……】
【警告……理事会……拥有……‘叙事奇点湮灭炮’……能……从根源上……删除……存在概念……】
【帮助我……稳定……我知道……‘观测网’的……盲区……入口……】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那团代号“棱镜”的残骸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光芒急速黯淡下去。
林清瑶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净化协议Ω?清除所有可能孕育“超脱变量”的温床?这简直是对所有存在可能性的终极扼杀!而“叙事奇点湮灭炮”,听起来就是能实施“归零”那种终极抹杀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这个“棱镜”带来的情报,不仅证实了“观测者理事会”的敌意和强大,更揭示了它们即将发动一场波及无数存在的、冷酷无比的大清洗!
危机迫在眉睫!
没有时间犹豫了!无论这是不是陷阱,这个“棱镜”是目前唯一的情报来源和可能的突破口!
“源!”林清瑶当机立断,“帮我稳住它!我们必须知道更多!”
“源”虽然恐惧,但对“棱镜”散发出的那种被追杀的痛苦产生了强烈的共情。它勉力凝聚起光芒,投射出一股温和的、带有“原初创造力”气息的能量流,试图包裹住“棱镜”那崩溃的残骸,延缓它的解体。
林清瑶则将自己的意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尝试切入“棱镜”混乱的信息流,梳理出有用的情报,尤其是关于那个“观测网盲区入口”的信息!
就在她的意识触角即将接触到“棱镜”核心的瞬间——
异变再生!
一股熟悉而恐怖的、冰冷的锁定感,再次从天而降!比之前更加迅捷,更加精准!
那只巨大的“观察之瞳”的虚影,竟然直接跨越了无尽混沌,投射到了“S7-断层”的上空!它那绝对理性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就聚焦在了正在试图稳定“棱镜”的林清瑶和“源”身上!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清理目标(Lqm-001衍生物)与叛逃单位(棱镜)接触!】
【行为判定:试图获取理事会机密,威胁等级极度飙升!】
【执行紧急清理协议:授权使用区域性‘概念冻结’力场!】\\
冰冷的意念如同死神的宣判!
刹那间,整个“S7-断层”区域的规则,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活力,变得如同钢铁般凝固!时间停滞,空间锁死,连意识的流动都变得极其艰难!
“概念冻结”!这是比“可能性坍缩”更加可怕的能力,直接让一片区域内的所有“变化”和“活动”强行中止!
林清瑶和“源”的动作瞬间变得缓慢如蜗牛,连思维都几乎要被冻僵!而那团“棱镜”的残骸,在这力场下,解体的速度骤然加快,眼看就要彻底消散!
“眼睛”的虚影中,似乎闪过一丝冰冷的“得手”的意味。一根更加凝练、散发着绝对终结气息的“规则之矛”,开始在瞳仁中凝聚,瞄准了被冻结的林清瑶!
绝境!真正的绝境!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只能引颈就戮的刹那,林清瑶那被极度压制的悖论真性,再次于不可能中爆发出一丝微弱的火花!
她无法行动,无法反抗,但她还能……思考!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闪过她近乎停滞的思维——
“概念冻结”……冻结的是“变化”……那么,如果……我本身,就不再是“变化”的产物,而是“变化”本身呢?
如果……我将自己的存在定义,从“一个物体”或“一个意识”,瞬间切换为……一段“正在进行的变化过程”呢?
这无疑是一个逻辑悖论!但她的真性,最擅长的就是悖论!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不是去对抗冻结力场,而是……引导着“源”传递过来的、那微弱但本质上是“创造”与“变化”源头的“原初创造力”,与自身那代表“悖论”与“不确定”的本质,进行了一次超越逻辑的……强行叠合!
她不再试图“存在”于被冻结的框架内,而是试图让自已“成为”冻结框架无法容纳的那个……框架外的“变量”!
嗡!
一种奇异的错位感传来!
那根即将射出的“规则之矛”猛地一滞!“观察之瞳”的虚影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困惑?
它“看”到,目标(林清瑶)并没有消失,也没有突破冻结力场,但她的“存在状态”变得极其诡异和不稳定,仿佛在“被冻结”和“未被定义”之间高速闪烁,让它无法锁定!
就是这一瞬间的困惑和迟疑,给了林清瑶唯一的机会!
她不是用来逃跑的,而是用来……抢夺!
她的意识,如同挣脱了最后一层枷锁的幽灵,猛地扑向了那团即将彻底消散的“棱镜”残骸,不是去稳定它,而是……不顾一切地,将其核心中关于“观测网盲区入口”的最后一点信息碎片,强行吞噬、读取!
然后,她对着近在咫尺的“观察之瞳”虚影,传递过去一道充满讥讽和决绝的意念:
“谢了……送来的……地图……”
下一刻,在“规则之矛”彻底落下之前,林清瑶燃烧着最后的力量,裹挟着几乎要彻底涣散的“源”,朝着刚刚获取到的那个模糊坐标方向,进行了一次不计后果的、短距的概念跳跃!
光芒炸裂,冻结力场剧烈震荡。
当一切平息,“S7-断层”区域只剩下那只冰冷的“眼睛”虚影,以及一片空无。
“目标……逃脱。信息泄露确认。”
“重新计算威胁模型……启动全域扫描……”
“净化协议Ω……执行优先级……提升至……即刻……”
冰冷的意念在混沌中回荡,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林清瑶,带着重伤的伙伴和窃取来的珍贵情报,再次消失在了无尽的混沌迷雾之中。
她的下一站,将是“观测者理事会”监控网络的……盲区入口。
狩猎,进入了新的阶段。这一次,她将主动深入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