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桂香漫得清浅,混着十月微凉的天光,裹着满室温软。窗外草木染了淡金,风过处落桂簌簌,檐下挂着的秋菊开得正好,嫩黄浅白缀在青瓦边,衬得殿内格外暖融。案头摆着新收的粳米,带着秋日谷物的清甜,炉上煨着温茶,袅袅水汽缠着凉光,漫出满殿温润。
淅川踮着小脚,白嫩的手指攥着半块桂花糕,另一只手扯着柴宗训朝服的下摆晃了晃,软糯的嗓音黏乎乎的:“父皇,院里桂花落了好多,陪我捡来串花环好不好?秋日戴花环,先生说讨喜呢,还能给母后和弟弟也串一个,沾沾秋气。”
柴宗训刚将辽地的密折搁在案上,指尖还沾着些墨痕,低头见儿子眉眼弯弯,脸颊沾了点糕屑,眼底漾开柔色,伸手便将他抱起,指尖刮了刮他的小鼻尖:“急什么,待父皇处置完琐事,陪你捡一下午,捡够了咱们再晒些桂花,让御膳房做桂花糖、蒸桂花糕,留着整个秋日慢慢吃。”
怀里的二胎正趴在林阿夏膝头,小手抓着案边那尊辽地进贡的木雕小熊,咿呀着往嘴里送,嘴角沾了些奶渍,林阿夏轻轻按住他的手,用干净帕子细细擦去,指尖拢了拢他单薄的秋衫,笑着柔声道:“慢些闹,秋日风凉,仔细呛着。”话音落,目光落在案上的密折上,眉梢轻蹙,温声开口:“十月正是农闲,辽地首领此刻递折,该是琢磨着冬日前定孩子们的去处,冬日寒重,辽地草木凋零难觅食,本就该早做筹谋,只是他们不愿送子女入中原学堂,大抵是怕孩子们久居中原,忘了本族习俗,毕竟辽地逐水草而居,射猎为生,与中原耕读礼制本就有差异,首领们护着本族根脉,也在情理之中。”
柴宗训颔首,指尖轻叩案面,墨色案牍映着他沉凝的眉眼:“正是这般顾虑,既不能强压,伤了辽地民心,惹得边境动荡,冬日里边境防守本就吃紧,若起争端得不偿失;也不能收回成命,教化相融本就是安稳辽地的关键,孩子们通晓中原文化,往后两族往来才少隔阂,方能长治久安。”
话音刚落,怀里的淅川忽然拍了拍手,小脑袋歪着晃了晃,颊边梨涡浅浅:“父皇,我前日学了‘辽’字,写得可好看了,先生还夸我呢,要是辽地的小朋友来,我教他们写中原字,他们教我辽地的话,教我射小箭,不就都不会忘了自己的根吗?秋日里一起在院里念书、追着桂花跑、玩闹嬉耍,多热闹呀,母后说秋日是团圆的时节,人多了才暖。”
这话一出,柴宗训眼底一亮,低头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嗓音愈发温和:“淅川说得极是,孩童心思纯粹,反倒点透了关键。”林阿夏也笑着附和,指尖轻轻拍着膝头的二胎,眼底满是柔光:“不如就让辽地的学堂变通些,不必照搬中原规制,白日教中原文字礼制、耕织之法,傍晚留些时辰,让辽地的长辈入堂,教孩子们本族习俗、射猎技巧与歌舞,既学了中原文化,能更好地融入往来,也守了辽地根本,首领们该能放心。秋日天暖,不冷不燥,正好让孩子们慢慢适应,待冬日来临,也能安稳度过适应期。”
柴宗训眸色沉定,握着林阿夏的手轻轻捏了捏,指尖传递着默契与暖意,低声道:“阿夏所言甚妥,既顾全了礼制,又体恤了辽地民情,便按这个法子拟旨,再派妥帖之人前往辽地安抚首领,说明利弊,秋日农闲,正好趁此时机筹备学堂事宜,赶在冬雪落前安置妥当。”
刚要吩咐内侍传旨,廊外又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内侍躬身而入,声音压低回话:“陛下,刘美人求见,说得了太后懿旨,备了后宫整理的礼仪规制册子,要亲自送往辽地,给辽地女眷送去,帮着教化引导,趁秋日农闲时日充裕,好好教她们熟悉中原礼数,说女眷通晓礼仪,方能更好地辅佐族人,助力两族相融。”
柴宗训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温热的茶水漫过指尖,眼底却掠过一丝淡凉,薄唇轻启,轻嗤一声:“倒是会挑时候,秋日农闲诸事和缓,便急着抢着出头,算盘打得倒是精。”
林阿夏指尖微顿,抬眸看向柴宗训,眼底掠过一丝淡浅的无奈,轻声道:“太后既已懿旨,驳了怕是不妥,只是辽地女眷久居草原,习性粗犷随性,骤然用严苛礼制约束,怕是适得其反,不如让她先将册子递去,不必亲自前往,再派熟悉辽地习性的女官随行指导,循序渐进才好,秋日漫漫,慢慢教化便是,不必急于一时。”
柴宗训颔首,眼底淡凉未散,沉声道:“就依你所言,传旨让刘美人将册子交予内侍省,派两名老成女官送往辽地,好生引导便可,不必兴师动众。她既想表心,给她这个体面便是,只是别搅乱了正事。”
内侍躬身应下,缓缓退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静谧,只听得窗外桂叶沙沙,混着二胎软糯的咿呀声。淅川趴在柴宗训肩头,望着窗外飘落的桂花,小手轻轻拍着:“父皇,折一枝桂花插在瓶里吧,屋里有桂香,秋日才更甜呢。”
柴宗训失笑,抱着他起身往窗边走去,指尖折下一枝缀满花苞的桂枝,递到他手里:“拿去给你母后插瓶,小心些,别扎到手。”淅川欢喜接过,踮着脚跑到林阿夏身边,献宝似的递过去:“母后,你看,香香的。”
林阿夏笑着接过,指尖抚过嫩黄的花苞,眼底满是柔色,殿内桂香更浓,十月的暖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裹着满室温情,连方才因辽地密折而起的沉凝,也淡了几分,只剩岁月安稳的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