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台上的三日,转瞬即逝。
对于赵小白和药尘而言,这短短七十二个时辰,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蜕变。他们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草木,贪婪地汲取着接引能量,将其与自身功法运转紧密结合。
赵小白能清晰地感受到,丹田内的元婴愈发凝实灵动,原本在渡劫时受损又重塑的经脉,在这股精纯能量的滋养下,不仅彻底恢复,韧性更胜往昔。最显着的变化,在于他体内的灵力。下界时引以为傲的精纯灵力,在此刻正被一丝丝地“提纯”和“转化”,变得更加活泼,更具灵性,与周遭天地灵气的亲和度也大大提高。虽然总量似乎因压缩而略有减少,但质的变化,带来的却是战力底蕴的潜在提升。他相信,如今再施展同样的神通,威力定然远超从前。
药尘的情况则更为特殊。他重塑肉身不久,虽直达化神,但这具新的身体与他的神魂、以及恢复的化神期修为之间,仍需最后的磨合与巩固。接引能量恰好起到了完美的“润滑”与“夯实”作用,让他彻底消除了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新晋”之感,气息变得圆融通透,真正稳固在了化神初期境界。
当第三日辰时,第一缕蕴含着奇特道韵的霞光穿透云层,洒在接引台上时,那笼罩二人的能量旋涡缓缓消散,脚下符文的光芒也渐渐隐去。
赵小白与药尘几乎同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神完气足。他们长身而起,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澎湃的力量感充盈全身。
守卫队长荆锋准时走了过来,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三位期已满,二位道友境界当已稳固。按接引台规矩,请即刻离开。”
他的话语没有商量余地,这是灵界铁律,无人可以例外。
“有劳荆队长护法。”赵小白和药尘再次拱手致谢。这三日,荆锋与其麾下守卫虽不言不语,却无形中为他们隔绝了可能存在的干扰,这份情,他们记在心里。
荆锋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两人走下接引台那冰冷的白石台阶,真正踏上了灵界的土地。脚下是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土壤,蕴含着淡淡的灵气,呼吸间,浓郁至极的灵气涌入肺腑,令人心旷神怡。放眼望去,远处山峦起伏,古木参天,有灵禽异兽的鸣叫隐约传来,一派洪荒古老的景象。而近处,除了这座孤零零矗立的接引台和守卫,并无其他建筑,显得颇为荒凉。
“师父,接下来有何打算?”赵小白看向药尘,询问道。虽然心中已有一些模糊的想法,但他还是想先听听药老的意见。毕竟,药尘对灵界的了解,哪怕只是来自上古传承的碎片,也远比他这个初来乍到者要多。
药尘没有立刻回答,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眼神中带着一丝追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感应着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小白,那枚《灵界概览》的玉简,你可曾仔细感知其中关于‘丹道’与‘古传承’的零星记载?”
赵小白闻言,心中一动,再次将神念沉入玉简,略过浩瀚疆域和境界划分,专注于那些零散的、关于各方技艺的记载。很快,他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灵界丹道昌盛,有“丹师协会”这等庞然大物,亦有诸多以丹道立宗的强大势力,如“万丹谷”、“药王山”等。而在一些关于上古秘闻的角落,隐约提及过一个早已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名字——“药神宗”。记载语焉不详,只言其曾经辉煌无比,丹道冠绝灵界,却因未知原因骤然败落,传承断绝,其故地亦成谜。
“师父,您指的是……药神宗?”赵小白试探着问道。
药尘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骄傲,有痛惜,更有一种宿命般的感应。他抬起手,指尖仿佛有无形的涟漪在荡漾,轻声道:“并非为师不愿与你同行。只是自踏入这灵界那一刻起,为师神魂深处那属于《药神典》的核心烙印,便与冥冥中一处所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召唤……源自血脉,源自传承,无法忽视,无法割舍。”
他顿了顿,看向赵小白,目光慈和而坚定:“若为师所料不差,那感应之源,极有可能与上古药神宗有关。或许是一处残存的秘境,或许是一缕未灭的传承之火,甚至……可能是导致宗门覆灭的真相线索。此事关乎为师道统根源,亦可能与《药神典》的后续篇章有关,我必须前去一探。”
赵小白默然。他理解药尘的感受。药老一生心血皆系于药神宗传承,复活后最大的执念,除了守护自己这个弟子,恐怕就是重振药神宗声威,查明昔日真相。这冥冥中的召唤,对药尘而言,是责任,是机缘,更是无法推卸的使命。
“我明白,师父。”赵小白郑重道,“徒儿支持您的决定。”
药尘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拍了拍赵小白的肩膀:“雏鹰终须展翅高飞。你我师徒,一路从东域携手至今,历经生死,情同父子。但道途漫长,各有缘法。你身负九转金丹之基,气运昌隆,丹武双修,你的路,需要你自己去闯荡。灵界广袤,正是你大展拳脚之地。”
他指了指赵小白手中的玉简:“玉简中提及,飞升者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凭借天赋实力,加入灵界本土的各大宗门、皇朝或世家,获取庇护、资源与系统的传承,但难免会受其规矩束缚;二是成为散修,自由闯荡,于生死搏杀、秘境探索中寻求机缘,虽然风险极高,更为艰难,却也能保持道心自主,逍遥由心。”
“为师去追寻药神宗线索,前路吉凶未卜,不便带你同行,以免让你也卷入未知的风险。”药尘语气严肃,“而你,也需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环境去成长,去建立你的人脉与根基。一直跟在为师羽翼之下,反而不美。”
赵小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那难以避免的不舍与怅然。他知道,药尘说的是对的。从青岚宗的小药童到如今的化神老祖,他早已不是需要时刻被庇护的雏鸟。灵界这片新天地,他渴望独自去探索,去征服。
“师父放心,徒儿晓得轻重。”赵小白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斗志,“散修之路,正合我意!我便从这灵界底层一步步闯起,看看这方天地,究竟能有多精彩!”
“好!这才是我药尘的弟子!”药尘朗声一笑,豪气顿生,“灵界传讯虽远,但化神修士神念已可覆盖极广区域,各大城池亦有传讯法阵可供租用。这枚‘子母同心玉’,你且收好。”
药尘取出两块温润剔透的灵玉,将其中稍小的一块递给赵小白:“此玉乃是为师在下界时,用剩余的一点造化泉边角料炼制,虽不及真正灵界顶级传讯法宝,但胜在与我气息同源,只要在同一大域之内,百万里内可模糊感应方位,十万里内可进行简短传讯。待我们各自安定,探查清楚所处方位后,再设法联系。”
赵小白郑重接过子玉,贴身收好。这不仅是联络工具,更是师徒情谊的见证。
“你初来乍到,万事小心。”药尘谆谆叮嘱,“灵界不比下界,强者如云,势力盘根错节。莫要轻易显露全部底牌,财不可露白,遇事需权衡利弊,但亦不可失了锐气与道心。丹师身份是一层极好的保护色,你要善加利用。”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赵小白躬身行礼。
药尘扶起他,仔细端详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弟子,眼中满是骄傲与不舍,最终化作一声轻叹:“走了。保重。”
没有过多的拖泥带水,药尘说完,周身空间泛起细微的涟漪,那是化神修士初步掌控空间之力的体现。他最后对赵小白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便已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青色流光,朝着他感应中召唤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尽头。
赵小白站在原地,目送着师父离去的身影直至彻底看不见,心中空落了一瞬,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独立与责任感填满。
他握紧了手中的子母同心玉,又看了看那记载着灵界常识的玉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
前路未知,挑战重重,但他道心似铁,毫无畏惧。
“灵界……我赵小白,来了!”
他低声自语,随即选定了一个与药尘离去方向不同的方位,那是玉简地图上标注的,距离此地最近的一处修士聚集点——“青岩城”的方向。
身形展动,化作一道迅疾的遁光,掠向远方。
接引台依旧矗立,荆锋队长看着先后离去的两道身影,目光在赵小白离去的方向略微停留了一瞬。
“一个追寻古老召唤,一个选择独闯天下……倒是都有趣。希望下次听闻你们消息时,不是陨落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