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悠扬,其声浑厚,穿透缭绕于丹霄主峰的灵雾,回荡在七十二峰之间,昭示着新一日的伊始。
大殿坐落于主峰之巅,通体以万年暖玉与星辰钢铸就,高九丈九尺,暗合天地至数。殿顶覆盖着琉璃金瓦,在初升旭日的照耀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辉。殿门两侧,各矗立着一尊三人合抱的蟠龙柱,龙身缠绕,鳞甲森然,龙首昂扬向天,龙口中衔着鸽卵大小的“辟邪宝珠”,散发出柔和而持续的灵光,涤荡邪祟,静心凝神。
殿内空间开阔,穹顶高悬,绘有周天星斗图谱,星辰以秘银点缀,白日里亦隐隐生辉,与殿外大阵呼应。地面光滑如镜,映照着穹顶星图与人影,行走其上,足音清越。两侧各有九根略小的盘凤柱,凤目以红宝石镶嵌,顾盼生威。
此刻,大殿尽头,九级玉阶之上,一张宽大的、由整块“温神木”雕琢而成的阁主宝座静置于此。宝座扶手雕成龙首,靠背则是一幅完整的“百草朝丹图”,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淡淡香气。
樊妙晴端坐于宝座之中。
她身着一袭素白底绣金纹的阁主法袍,袍服剪裁合体,勾勒出挺拔而矫健的身姿,既不失女子的清丽,更添数分属于上位者的威严。青丝绾成简洁的飞仙髻,仅插着一支样式古朴的碧玉簪,簪头刻有丹霄阁徽记——一尊被剑光环绕的丹鼎。
数百年光阴,未曾在她容颜上留下多少刻痕,反而将那份曾经的清冷,淬炼得愈发深邃内敛。她目光平静,如同古井无波,缓缓扫过殿中肃立的各殿长老。周身气息圆融浩瀚,赫然已是元婴后期的大修士,虽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久居上位、执掌庞然大物所养成的气度,已让殿中所有元婴期的长老们,皆微微垂首,以示敬服。
“开始吧。”她开口,声音清越,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位长老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启禀阁主。”一位负责外事的长老率先出列,手中捧着一枚闪烁着灵光的玉简,“玄黄界‘赤炎宗’遣来使者,愿以三条已探明的中型火属性灵脉,换取我阁独有的‘五行凝婴丹’完整丹方授权。此为他们的契约玉简。”
此言一出,殿中几位长老眼神微动。三条中型灵脉,即便在资源日益丰富的今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以供养一个中型宗门数百年。五行凝婴丹乃是丹霄阁标志性的顶级丹药之一,能大幅提升结丹修士凝婴的成功率与元婴品质,一直是外界觊觎的目标。
樊妙晴神色未有丝毫变化,目光落在那枚玉简上,并未接过,只是淡淡问道:“诸位长老以为如何?”
有长老沉吟道:“阁主,三条灵脉价值不菲,且我阁如今丹师辈出,或可考虑以丹方换取资源,加速宗门发展……”
另一长老立刻反驳:“不可!五行凝婴丹乃药圣与小白老祖心血所系,更是我丹霄阁立根之本之一!岂能因些许资源便轻易授人?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殿内响起低声议论。
樊妙晴静静听了片刻,待声音稍歇,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压下所有杂音:“丹方,不换。”
她目光转向那外事长老,语气平稳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回复赤炎宗,灵脉免谈。丹霄阁核心传承,非嫡传弟子不可轻授。若他们诚心求取,可遣三名核心弟子入我丹霄阁,为记名弟子,服役百年。百年内,需严守门规,立下功勋,经受考察。若心性、忠诚皆符要求,百年后,或可由姜副阁主酌情,赐下简化版丹方。”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众长老眼中皆露出钦佩之色。阁主此举,看似拒绝了眼前的巨大利益,实则高明至极。既坚决维护了核心传承的尊严与独占性,杜绝了丹方外流的风险,又为宗门吸纳了外部英才,还设置了一个极长的考察期,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已非简单的交易,而是关乎宗门长远发展的战略。
“阁主英明!”外事长老心悦诚服,躬身领命。
此事刚毕,执法殿长老踏步出列,此人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周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他沉声禀报:“阁主,经查实,附属宗门‘流云门’门主及其三名亲传长老,滥用职权,暗中克扣下属矿脉七成产出,并打压、迫害门内正直弟子,导致怨声载道,已有弟子不堪受辱,叛出门墙,影响极其恶劣!”
他呈上一枚记录着详细证据的玉简,继续道:“按门规,当废除修为,追回赃物,逐出宗门势力范围。但其门主声称,其祖上曾于宗门初创时立下微功,请求网开一面。”
樊妙晴接过玉简,神念一扫,面色瞬间冷冽如冰。她将玉简轻轻放在扶手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有功当赏,有过当罚。祖上之功,岂能成为其胡作非为的护身符?”
她目光如电,扫过执法长老:“即刻执行门规!流云门主及相关长老,废去修为,公示其罪,以儆效尤!所有被克扣资源,双倍补偿受害弟子。另,擢升原流云门执法长老周毅暂代门主之职,整顿门风。”
顿了顿,她继续道:“传令所有附属宗门,即日起,丹霄阁将增设‘巡风使’,由执法殿与内务殿联合派遣,不定期巡查各附属宗门,拥有直接上报乃至先行处置之权。再发现有类似情状,该宗门主事者,一体同罪!”
“是!谨遵阁主谕令!”执法长老精神一振,轰然应诺,眼中满是敬畏。阁主此举,不仅严惩了蛀虫,更从制度上加强了对附属势力的管控,可谓雷厉风行,铁腕无情。
殿中众长老亦是心中一凛,愈发谨言慎行。
繁杂的宗门事务一件件处理完毕,日头已渐西斜。樊妙晴挥退了众长老,偌大的丹阳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殿窗,在她素白的袍服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她缓缓起身,并未返回后殿寝居,而是独自一人,走向主峰后山的一处禁地。
这里是一面光滑如镜的悬崖,崖壁上,留有一道深达数尺、长约丈许的剑痕。剑痕边缘光滑,隐隐有凌厉的剑意经年不散,更奇异的是,剑痕深处,竟有点点丹火之光闪烁,仿佛蕴含着某种生生不息的丹道至理。
这是当年赵小白初入化神,演练剑术与丹火融合时,无意间留下的痕迹。后来便被设为禁地,唯有核心几人方可进入。
樊妙晴走到剑痕前,伸出纤细而有力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冰凉而坚硬的岩石,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一丝熟悉而又遥远的气息。她那始终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与追忆。
指尖划过剑痕的边缘,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人挥剑时的专注与凌厉。
“小白……”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消散在山风里。
但这丝柔软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她的眼神迅速恢复了坚定,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如同经过淬火的精钢。她收回手,负手立于崖边,任由山风吹动她的衣袂与发丝。
夜幕开始降临,丹霄阁各峰陆续亮起灯火,如同繁星落入凡间,勾勒出这片圣地的轮廓。巡逻弟子的身影在空中划过流光,讲道堂内传出晚课诵经之声,炼器谷的锤音依旧富有节奏地回荡……整个宗门,在她的执掌下,井然有序,生机勃勃。
她站在丹阳殿外的露台上,俯瞰着这片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基业,俯瞰着这凝聚了那个人和她共同回忆的地方。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星辰渐显的夜空,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虚空,看到更遥远的世界。
心中,一个无比坚定的信念无声响起:
“小白,你的宗门,我会替你守好。”